在这个时代,人还是没有办法和老天爷作对的,尤其是在冬天。
所以无论是什么阴谋也好,冬天的时候进行得都比较缓慢,而且也难以被人发现。
如果不是赵何事先已经命令缪贤特地去关注的话,他也不会发现邯郸之中已经开始有人慢慢流传出了对科举不利的消息。
比如说,中举的某些士子做事不利,在什么什么地方因为触发了赵国法律而被拿下。
又或者,科举独中三元的第一名荀况在上计的时候成绩即便有了外家爷爷肥义的帮助成绩依旧一般。
与之对比的则是某些出身于公室或者大家族的优秀官员们受到了吹捧。
不仅仅是在民间,就连学宫之中也开始出现了不少对科举的质疑,“与其科举不如找个卿大夫自荐”的潮流隐隐约约也在慢慢被带起来。
都是一些不引人注目的蛛丝马迹,但全部集合起来后,就变成了某些人居心叵测的证据。
“有意思,真有意思。”赵何看着面前的报告,手指轻轻的在面前的桌案上敲打着:“这是想要潜移默化的制造出一种对科举不利的舆论啊,看来弄出这些东西的家伙非常精明。”
缪贤有些惶恐的站在赵何的面前,低声道:“大王,臣办事不利,至今尚未查到是谁传播的这些谣言。”
赵何笑了起来:“你不用在邯郸查了,如果寡人没有想错的话,在邯郸其实是很难查到什么东西的。”
邯郸虽然是赵国都城,但这座城池也已经是赵国百多年的都城,守旧的势力在这里其实是颇为强大的。
“去大梁城查吧。查查是谁在暗中对荀况下黑手,就从那个弹劾奏章的官员身上着手,应该很快就有收获。还有,也不只是大梁,你再看看哪些科举出去的官员在去年上计的评分比较低,甚至被罢免的,这些人的身边估计也少不了这种事情。”
缪贤应声退下。
等到缪贤离去之后,赵何轻出了一口气,也觉得有些棘手。
原本以为凭借着自己军功积攒的威望能够压下对改革的反抗,如今看来还是有些太乐观了。
虽然都是改革,但赵何的科举和主父的胡服骑射还是有显着不同的。
主父胡服骑射仅仅是对赵国军队构成以及配套法案的改革,并没有像赵何这样直接用科举制来挖大贵族世家们的根脚。
只不过现在的问题在于赵国立国这么多年,国内的大贵族世家其实还真是不少,一下子还不容易锁定嫌疑人。
“还真是够能忍的……”
以赵何如今的权势来说,任何人如果真的敢于光明正大的站出来和赵何作对,那绝对分分钟就被赵何碾压。
但就是这种不冒头,却又暗中搞风搞雨的行为是最烦人的。
赵何想了想,决定去找主父。
主父正在看着赵谦带着一群幼童打雪仗。
在听了赵何的话之后,主父皱起了眉头:“还有这种事情?”
赵何道:“是的。”
主父想了想,道:“就不能做得缓一些吗?”
赵何道:“不能缓。如果我都做不到的话,那么想要靠子孙后代来做就更不可能了。”
主父长出了一口气,看了赵何一会,道:“已经查到是谁了?”
赵何道:“还不清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应该会有一些我们比较熟悉和亲近的人在其中。”
主父叹了一口气:“一定要做吗?”
赵何道:“如果一个家族长久的强盛下去,他就会变成齐国田氏,变成晋国的韩赵魏三氏。”
主父摇了摇头,道:“所以,一定要有人死。”
赵何道:“其实他们如果愿意让步的话,是可以派出家中的子弟来参加科举的,去年的科举就已经比较照顾他们了。”
主父道:“但还是有人不满意。”
赵何道:“永远都有人不满意。”
主父沉默良久,道:“该杀的,就杀了吧。”
赵何点了点头,离开了。
赵何离开之后,主父静静的坐在原地,良久之后才道:“来人,召宗正赵文入宫吧。”
一个时辰之后,赵文出现在了主父的面前:“老臣见过主父。”
主父看着面前的赵文,露出微笑:“宗正近来可好?”
作为宗正,赵文无疑在赵国公族之中很有影响力,而且他还是从中尉这个位置上隐退的,对于赵国政坛、尤其是大贵族们有着很强的影响力。
两人闲聊了一番,主父终于开始进入正题:“宗正啊,寡父听大王说,最近邯郸之中有些人好像不太安分啊。”
赵文楞了一下,道:“主父此言何意?”
主父大有深意的看了赵文一眼,道:“宗正当真不知道?”
赵文摇头道:“不瞒主父说,老臣自从退下来之后,事情都交给了儿孙们去打理,已经很久没有理会过外界的事情了。”
主父叹了一口气,道:“还是理会一下吧。以你的地位,应该还是很快能搞清楚情况的。”
赵文道:“老臣回去就想想办法。”
主父看着赵文,淡淡的说道:“这天下毕竟是赵氏的江山,那些曾经跟赵氏打过江山的人赵氏当然是不会亏待他们的。但自己的待遇是自己拼来的,子孙的待遇也要子孙自己去打拼,大赵以前不养闲人,以后也不养闲人。这一点,宗正要讲清楚,讲明白。”
赵文的头垂得更低了:“喏。”
主父的脸色微微放缓了一些:“其实,我也老了。人老了,就见不得血。只要赵氏的孩子们不参与,其他的人就让他们去吧。宗正啊,如今胜利就在前方,可不要走错了路才是。”
赵文恭恭敬敬的点头。
主父挥了挥手,道:“好了好了,想必你也烦了,就早点回去吧。”
片刻之后,赵文走出了信宫正殿。
已经是黄昏时分,高台之上风雪迎面而来,打在赵文苍老的脸庞上。
老宗正情不自禁的缩了缩脖子,嘀咕道:“老了,都老了。”
突然,这位老宗正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慢慢的走下了台阶。
这是一个寒冬,冬天总是会有很多故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