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打早,天光微曦,一行三十人的队伍从苍阙的西城门出,前往临东界的东长城,入南疆。
祁云澈带了朱雀和白虎两支暗部,汐瑶身边有菱花湛露,又同沈瑾瑜借了魅妆、魅玥和魅玉。
颜莫歌虽在北境时讲排场摆阵仗,到了出远门的时候,身边就得裳昕和裳音二婢伺候着,对他而言是越简单越好,无拘无束。
可就是这样的搭配,让桑朵朵和阿岚儿私下里有了计较,非常大的计较!
在她们的眼里,慕风和颜莫歌那当真是风流得很腼!
本就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身旁带的全是女子,相貌一个赛一个的娇美。
颜莫歌性情古怪,故得两个与他一样不可一世,且是名字都难听古怪的跟着!
出发第一日,刚出苍阙不到二十里,桑朵朵拿出自己在城中买的炒栗子给大家吃揍。
分到颜莫歌那里,他还没说话,那个叫做什么……上瘾的,拦在她的面前就冷面冷声的道,她们公子不吃这些粗糙的东西。
还有那个叫伤心的女子,也在旁边附合,说了一通歪道理!
她不死心,明明炒栗子是在街上买的很干净,大家都在吃,哪想颜莫歌开了口,说他不喜,还说这路上他只吃他的侍婢准备的水和食物。
当着那么多人下她的脸面就算啦,随后竟然还嫌恶的瞪了她一眼!
桑朵朵暗自发誓,看入了南疆我不在你身上下十个八个蛊,折磨死你!!
再说说仪表堂堂、谈吐大方、斯文儒雅、俊美不凡,却,让人发指的慕风慕公子!
说起他来,桑朵朵就想替阿岚儿捶胸顿足,连哑巴侍卫们都忍不住紧握拳头绷起脸皮表以愤慨!
到边城的当夜,桑朵朵和阿岚儿亲眼望见慕风带着自己五个如花似玉的女眷,有说有笑的进了客栈最大的那间浴房!!
没得片刻,浴房里混着水声传出愉悦的嬉笑声。
什么‘公子来嘛’、‘公子人家也要’之类的话语不曾停罢过……
我的老天!!!
虽然客栈被他们包下来了,可祁国人不是最重礼数么?
祁国不是最讲究男女授受不亲么?
婢女就是婢女,婢女也是黄花大闺女,不能和主子在一起沐浴啊!!!
当夜阿岚儿趴在自己厢房的窗边对月忧愁长叹,大抵……是她这一生没有看男人的眼色吧。
桑朵朵坐在她身后的椅子上火上加油,搭腔道,那娃儿的事看来已不得问的必要,照慕公子这样的风流,没准家里最大的孩子都能满地跑了。
最后便只剩下一个蒙国来的。
姐妹两对云漠越看越顺眼,甚至桑朵朵察觉了阿岚儿偷瞄云公子那略带灼热的眼神,还不顾姐妹情谊严词厉色的表示,那是她先看上的。
可是啊可是……
出东长城的那天正午,大伙儿在临近的小镇食午饭,间隙,慕风被一口包子噎了个半死。
按说他身为男儿不该如此娇气,只阿岚儿看在他皮相好的份上将此忽略了,对他风流一事也渐在权衡思绪中。
不想正因为一口包子,急煞了云漠!
若是没有亲眼瞧见,谁会相信那个对慕风端茶递水嘘寒问暖的男人会是自北方王城来的勇士啊!!!
看着云漠接了侍卫送来的水,一手扳过慕风俊俏的侧脸,一手霸道的摆茶水喂给他,微微蹙起的俊眉和略显急迫的深眸里全是浓浓的关切。
末了,他细心的为他擦去嘴角的水渍,放心的笑了,说,怎么这么不小心?
桑朵朵和阿岚儿瞬间觉得她们很多余。
还有颜莫歌,那般时候,慕风被哽得脸色都变了,他竟在旁以此为乐,不但予以嘲笑,更出言戏谑。
冷血无情被他发挥得淋漓尽致!
由此,桑朵朵的信念更加坚定,一定要将他带回苗寨关起来,宁可让他祸害自己,也不能再放任他为祸人间。
至于有断袖之嫌的云漠……
出发的第四夜,桑朵朵和阿岚儿蹲在小镇五里外的一颗树下交头接耳。
哑巴侍卫们各在二十步开外的地方,守着东南西北四个角,不让任何人靠近。
夜深人静,月亮躲在云层后面,一只土狗蹲坐在镇口,见老树下有生人,铆足了劲正想要吠,远远的,桑朵朵察觉到杀气,蓦地转头眼风犀利的瞪过去,狗儿被她眼色震住,丧气的嗷唔了一声,夹着尾巴跑远了……
之后,她转头来对同是蹲在身侧的小圣女沉痛道,“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该是做决定的时候了。”
阿岚儿满头雾水,“如何决定?”
桑朵朵拍了拍大腿,一狠心道,“我吃亏点,就选颜莫歌了,反正是要把他带回去慢慢折磨的。”
言下之意,云漠和慕风那两个有暧昧关系的断袖,圣女娘娘就勉强在他们之间挑一个吧。
东长城都出了,此行总不能半点收成都没有。
阿岚儿没有立刻吱声,桑朵朵撇头看看她,只见她面色复杂,不知在犹豫还是在忧郁。
小娘娘的心思素来多而复杂,尤其年关每个寨子的头领找她占卜,最是糟心了!
等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桑朵朵替她决定,“要不就慕风吧,你不就喜欢那样的白面郎么?”
阿岚儿心底里也是属意他的,撇开他家里有多少妻妾,还有他好男风的暗情……
“他要是不愿意怎么办?”
“你忘记我们有专情蛊了?”
经桑朵朵一提,阿岚儿不禁在盛夏酷暑的夜打了一个结实的寒颤。
专情蛊是南疆少女们最喜养的一种蛊,从八岁开始养起,七年成形,把此蛊下在中意的男子身上,那人还能保有原先的意识,却是除了下蛊的女子之外,不会再对别个动心。
叫他往东,即便他想往西,也不会逆着你的意思走。
假若他不爱你,起先定会排斥,久而久之朝夕相处就没个准了。
只这专情蛊成形容易,想要在成形后守好实在是太难,稍微经个秋冬,不小心便死得透透的。
并且女儿家一生能养一次,过了八岁就再没机会了。
曾经南疆的男人对此蛊深恶痛绝,一度请求大王颁禁令,后来有了解蛊的法子才作罢。
不过需要解专情蛊,也得男子们在八岁时候开始养对蛊,以保自己不被加害。
以至于到了今时今日,养蛊的女子渐少,而男子们却总会养对蛊以防万一。
故而此法子,只能用在南疆之外。
对慕风一行人正合适。
桑朵朵有理有据的说,“我们对云漠的底细不熟悉,只知他在蒙国地位不一般,这样的人留不得,他还得回蒙国复命啊!况且他再有气概喜欢的还是男人,就算不喜欢男人,你数数,每日我们在路上他能说上几句话?你把他带回大王宫,会把自个儿给憋死的!”
就不提……霸气十足的云漠只对温文如玉的慕风公子一个人温柔这么让人伤心的事了。
唉,作孽啊,想想那画面都泪流满面。
阿岚儿神色间有了少许动容,可还是有顾虑。
她问,“云漠要回蒙国复命,慕风不回吗?他还是汗妃的义兄呢!”
桑朵朵闷闷的垂下脑袋,用手指头在沙地上画圈,对圣女娘娘的多忧和不开窍而感到苦恼。
“要我如何说呢……一则,云漠太闷了,我们不知他身份,不知他在北境可有家眷孩儿,万一他在蒙国担任要职,难道你还能随他回去过日子?”
祁人说,知根知底才能百战百胜。
那个云漠,虽然桑朵朵也喜欢。
可是每次他笑的时候,桑朵朵都觉得他不是真的在笑,这个人太藏而不露了,应该敬而远之!
“相较慕风,他有孩儿有妻妾,性情还温和,长相也是你喜欢的,该他当先对不对?”
阿岚儿点点头。
桑朵朵老气横秋的叹息了声,再道,“二则,慕风乃汗妃义兄,是祁国忠烈武安侯的义子,此番他入南疆为为商,生意人素来四海为家,选他的话,他可以在大王宫陪你解闷,每月修书送回北境,我想应当都是可行的。”
圣女之夫称为‘圣子’,地位也极高。
慕风想在南疆做生意,成全他就是了。
就是待将来稳定之后,把他的妻妾家人全都接到南疆也未尝不可。
“三则,也是最重要的。”
用刚才在地上画圈的那只手捏着下颚,桑朵朵状似老谋深算的说,“莫说太王妃顾忌他,以后律克姜和苏克桀想要对你不仁,也得多思索三分。”
说完,她连看都懒得看身旁那个的神色,抬起胳膊肘将人拐了拐,面上安慰道,“你别不相信,苏克桀为了王位,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防人之心不可无。”
一番话罢了,阿岚儿确实无法反驳。
沉吟了少许,她定了心神,“嗯,拿出来吧。”
得她一言,桑朵朵欢欣鼓舞的从怀里掏出一支细细的竹筒,拔了竹塞,从里面倒出两粒圆不溜丢的黑色药丸来。
看似药丸,到了她温热的手心后,忽的伸出细细的四肢来。
两个米粒大的小家伙伸展活动着,在她的手心里嬉戏玩耍,别说多有趣了。
专情蛊成形后难养活,那是因为太寂寞了啊!
桑朵朵和阿岚儿是相依的姐妹,她们把这蛊养在一起相伴,便是过了一年又一年,等着她们的桃花盛开。
……
就在二人在镇外相商对策时,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里,汐瑶、祁云澈和颜莫歌亦是在房中议着应对的法子。
出发第一日,阿岚儿对汐瑶频频示好,她便察觉她的心思了。
只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子,还是嫁了人的,怎能有一丝一毫的回应呢?
为了断绝小娘娘对自己将将萌生的……男女之情,到边城那天,汐瑶故意带着菱花湛露还有魅玥她们五个,在人的眼皮底下堂而皇之的进了浴房,引人想入非非的演了一处风流的好戏。
她以为,这样做就万事大吉,不想又察觉桑朵朵看祁云澈的眼神儿不对。
后而她噎住是真,大汗不顾‘男男有别’,对慕风公子温柔体贴也是真。
虽说此行身边都是知情人,只在众目之下,男人与男人相亲相爱,汐瑶单是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接受无能,可小圣女怎么就是不介意呢?!
如此,实在令当今的汗妃、一个孩子都快满三岁的娘对天长叹一句:世间果然是无巧不成书啊……
三个人坐在最大厢房的外厅里,半盏茶的功夫,裳昕来报,说那主仆二人还在小镇外的一颗大树下,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颜莫歌秉承一贯的嘴毒性子,笑语,“自然是在商议如何拆散你们这对不顾世俗眼光在一起的断袖。”
话罢祁云澈就对他横过去告诫的一眼,他会怕才稀奇了!
“不见得呀。”汐瑶悠悠的说,“在苍阙的时候,桑姑娘不是几次三番的问颜公子可会一道去?这情情爱爱的事每个准的,兴许人家喜欢你多一些呢?”
说起那个桑朵朵,颜莫歌就浑身难受!
一拂了袖子,他窝火道,“不怕本公子的脸色和恶言就来!”
汐瑶直乐和,“原来你也知道你嘴毒!”
颜莫歌斜眼瞪着自家嫂子,气不打一处,“彼此彼此。”
“莫要闹了。”祁云澈从繁复的思绪里回神,对两个闹得欢脱的叮嘱,“暂且先如此,明日进南疆地界后,寻个机会问问圣女那位住在深谷的巫医一事,随后汐瑶同我入王城。”
“谁去问?”颜莫歌先表明了道,“我是不会开这个口的。”
开口就是人情,人情需用人情还,他对那粗俗豪放的南疆女不得那个意思!
汐瑶见他嘴上逞凶斗狠,实则对桑朵朵顾忌得很,假意道,“不若嫂嫂我吃点亏,帮你问朵朵姑娘吧,几日相处,听她话语谈吐,在南疆应当很有人脉。”
颜莫歌不应,手里把玩着随身的玉坠子,一双沉黑的眸暗光涌动,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那就这么定了?”汐瑶逗他,“我觉着她对你很有意思,说不准会亲自带你去,一路上对你体贴入微,无微不至……”
“嫂嫂还是先担心自己吧!”颜莫歌奋起反击,“与澈哥演了出叫人作呕的戏都没能把人吓走,说不准?说不准小圣女想把你二人同时招做夫婿,你们可想好哪个做大,哪个当小了?”
他寡毒的话才落音,祁云澈很是怡然自得的握住慕风公子放在案上的手,对她温言,“让你做大。”
汐瑶身上还做男子打扮,此时此景,颜莫歌胃里发酸,彻底败下阵,黑着脸佩服得五体投地。
厢房外,这才响起裳昕的声音,她道,“七爷,夫人,小公子,奴婢还没说完呢!夜色太暗裳音只读得少许唇语,桑姑娘和圣女提到了‘专情蛊’,像是要下手了。”
此话一出,房里三个人面面相觑。
裳音接着道,“小圣女只看上了夫人,七爷不用担心做小的事了。”
颜莫歌还没乐出来,赞他的贴身侍婢一个‘灵巧’,再闻裳昕对自己恭喜道,“桑姑娘对公子那可是……一往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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