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耀夫人顿了顿,打量了她一眼,眉头微蹙:“怎么忽然问这个?这与眼下之事有何关系?”
崔飞飞抬起眼,看着清耀夫人:“长香殿自建立之始,就设了七个大香师之位,七位大香师分别归属不同的势力,其各自独立,又相互制衡。开始我也不解,创始者为何要立下这样的规矩,直到入了香殿,自古书中看到香殿曾发生过的事,才隐约明白那位前辈的苦心。”
清耀夫人没有追问,只是沉默地看着崔飞飞,眉头依旧没有舒展。
崔飞飞道:“江北姜氏,母亲应当听说过,最古老的家族之一,其声名享誉中原大地数百年,就连皇族的继任,都曾被姜氏左右。母亲可知道,姜氏后来为何忽然间就没落,当年无论朝野,只要是姜氏子弟,都相续出事,听说姜氏嫡系一脉,早在两百多年前就已经断绝了。”
清耀夫人淡淡道:“姜氏出过一位大香师,你难不成想说,就因为这位姜大香师,所以姜氏一族才忽然间没落了!”
崔飞飞道:“看来母亲也知道那个故事。”
清耀夫人微微挑眉:“姜家那位大香师曾统领过整个长香殿,由此给姜氏带来的尊荣无人可及,然而姜家会没落,却不是因为这位大香师的付出,而是姜家当时的家主能力不足,又藏不住野心,才遭来灭顶之灾。”
崔飞飞微微点头,就着她的话道:“母亲说的没错,但当时的长香殿可以说是姜家的一部分,姜家败落了,却为何长香殿没有随之分崩离析,消失于历史的洪流?”
清耀夫人微微皱眉。
崔飞飞道:“母亲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年姜家之败,其实也是长香殿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长香殿差点就随之覆灭。之所以能躲过此劫,是因为那位姜大香师最后终于醒悟,强行把长香殿自姜家分离出来,再将手中的权力归还长香殿。姜先生临终时留下几句话:再强大的家族都会没落,再伟大的皇朝也都会覆灭,唯长香殿能永存。长香殿的存在在于大香师,在于人心中的情和欲,即便时光无情,大雁山上的巍巍殿宇化了尘土,沧海变了桑田,长香殿也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流于人世,无论千年万万年。”
清耀夫人听到这,眉头明显皱了一下:“你想跟我说的不是姜家。”
崔飞飞道:“是的,我跟您说的一直就是长香殿。”
清耀夫人目中露出一丝嘲讽,随后摇头,看着崔飞飞,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长不大的孩子:“真不知该说你狂妄还是无知,你以为崔家助你将七殿归一后,长香殿就会由此走向衰败,崔氏也会像当年的姜家一样,全族覆灭!”
崔飞飞道:“母亲,我不敢与那位姜大香师比,七殿归一亦非我能力所及。我只是想告诉您,长香殿从来不会,也不可能独属于某个人或是某个家族。至于崔家日后会如何,亦非我所能决定。”
清耀夫人道:“你是崔家的女儿!”
崔飞飞道:“崔家有很多个女儿,但玉衡殿却只有一位大香师;崔家是我的出身,但玉衡殿才是我的归宿,是我自己选择的归宿。母亲,我是学不来姑姑,但我也不会学您。”
清耀夫人半响无言,直至侍女进来添茶水后,她才微微闭了一下眼睛,轻轻吐了口气:“所以,你这是敞开了表明,要脱离崔家,学当年那位姜大香师最后的做派?背叛整个家族!”
最后那句话,她说得很重,旁边的侍女甚至整个身子都颤抖了一下,手里的茶水差点就洒了出来。
崔飞飞默了默,接过侍女手里的茶壶,倾身给清耀夫人倒茶:“母亲言重了,我是崔家的女儿,这一点飞飞绝不敢忘。若崔氏只满足于玉衡殿,即便眼下长香殿风雨已至,为安祖父和您的心,我绝不会沾惹此事,只做壁上观,并保证崔氏的权益不受侵损。”
清耀夫人道:“真是愚蠢至极!你不想要,难道旁人也都和你一样!”
崔飞飞放下茶壶:“母亲说的旁人,是指谁?”
清耀夫人道:“你心里何尝不知,景府的野心也非一日半日了,原本我以为白广寒死了,景炎也消失了,景府是再没什么能耐,谁知如今又出来个镇香使。那个白焰,你以为他换了个名字,就真的不姓景了!”
崔飞飞道:“镇香使什么心思我猜不透,但是,安先生绝非是会听命与景府的人。”
清耀夫人冷笑:“待白焰重新掌控景府,她待景府自然就不会是如今这样的态度。”
崔飞飞道:“镇香使和景府的关系如何,怕是除了安先生,谁都不清楚。即便真如母亲所说,那也只是天枢殿一殿之事。”
清耀夫人定定地看了崔飞飞好一会,似真的被气到了,又不好真的发火,只得拿起茶杯,慢慢喝了半杯茶后,才轻轻吐了口气:“我且问你,如果安岚和白焰也想借着眼下的事态密谋七殿归一,你当如何?”
崔飞飞道:“母亲多虑了,净尘先生兴趣不会计较,但柳先生那样的性情,怎么可能会居于他人之下,谢蓝河亦不可能听之任之。”
清耀夫人道:“我问的是你。”
崔飞飞道:“我先前就说过,七大香殿各自独立,相互制衡。所以任谁有这份心思,我都不会答应。”
清耀夫人收了面上的愠色,闭上眼睛,片刻后,再睁眼,唇边已然浮起一抹浅笑:“好,好,你想走你的路也好。你是我的女儿,你可以不帮家里,但绝不可帮着外人对付家里人,娘老了,这辈子还能图什么。”
见清耀夫人态度软了下来,崔飞飞心里不由生出几分愧疚,垂下眼:“是我让您失望了。”
清耀夫人摇头:“你是大香师,会这么想也是应当,娘可以理解。”她说着就站起身,崔飞飞忙去扶她。
清耀夫人在饭桌上坐下,拿起筷子时,叹了一句:“吃了午饭,娘随你去玉衡殿看看,陪你住几天,然后就回清河。”
崔飞飞一愣:“母亲这么快就要回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