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蛊师走到门口时,鹿源在他身后问了一句:“为什么?”
胡蛊师站住回头,鹿源道:“你为何能如此肯定,安先生制不住香蛊?那不过是一只蛊虫,安先生是长香殿内最年轻,最有天赋的大香师。”
“不过是一只蛊虫?”胡蛊师上下看了鹿源两眼,呵呵地冷笑,“小子,你也算是天赋奇高的苗子了,可就你身上那只命蛊,你自己也奈何不得,不得不受制于人。而香蛊,它和命蛊,和任何一种蛊虫都不同,它是传说中的东西,是本不应该存在着世上的东西。”胡蛊师说着就转身朝鹿源走过来,浑浊的双眼忽然间变得无比炙热,“它们是因为大香师才会出现的,香蛊是上天赐下的,专门克制大香师的东西!你忘了,香蛊是因香境的饲养才真正成熟的,香蛊也不是种在安先生的身体里,而是种在安先生的心里、魂里。被种下的香蛊,从此和安先生息息相关,小子,你不知道,
那种关系,比血缘关系还要紧密,还要可怕。蛊虫是无比残暴、嗜血的东西,它们天生的使命就是催动宿主的力量,并由此控制宿主的意识,知觉,越是成熟的蛊虫,这种力量就越强大!”
鹿源面上的神色有些僵硬,喉咙上下动了动,却说不出一句话。
胡蛊师接着道:“而那只香蛊的成熟度,已经远远超出了你的想象,你们安先生甚至早就亲眼看到了,就在她用香境闯入天下无香,和司徒镜交手的那天晚上。”
那个晚上,鹿源并不在场,但事后他从蓝靛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经过,自然也知道了天下无香的那间暗室里,有什么东西。
胡蛊师见鹿源面上神色的变化,摇头道:“她是长香殿内最有天赋的大香师,但偏就是因为她的天赋最高,所以反而致使香蛊的力量更加强大,对她的影响和控制也更加厉害,她最后即便不死,也会疯掉。”
鹿源终于开口:“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并非已经发生的事实!”
胡蛊师低低笑了一声:“小子,你其实早就相信我说的话了。我知道你心里向着她,你要是真为了安先生好,就早点动手,替她了结这些苦难吧。你难道不知道,如今的她,生不如死。”
鹿源红着眼睛,怒瞪胡蛊师,似恨不能先杀了他。
胡蛊师老树皮一样的脸上依旧挂着一丝冷笑:“像安先生那样的人,能接受自己疯掉吗?对她来说,与其疯了,不如直接死了干脆些。”他说着,就又抬手轻轻拍了拍鹿源的肩膀,“好好想想吧小子,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胡蛊师走了,鹿源从茶楼里出来,今日是个晴天,眼下正值中午,雪停了,有阳光洒下,街上看起来比往日添了几分暖意,但他却觉得,此一刻,比任何时候都要寒冷。
胡蛊师说得没错,他心里清楚,胡蛊师是为替司徒镜来传话的,但他更清楚,胡蛊师刚刚所说的,并非虚言。
……
白焰走进安岚的房间时,安岚已闭上眼,靠在引枕上了。他知道她并非是睡着了,而是又一次进入了香境,并且依旧将他隔开。
一刻钟后,她的脸色越来越不好,这腊月寒冬,
她额上却渐渐出了汗,眉头亦跟着皱起,似在忍着巨大的痛苦。
白焰守在一旁,无能为力,只好拿出手帕,弯下腰替她轻轻拭擦额上的汗。
只是就在这一刻,他突然感觉整个房间在剧烈地晃动,似马上要坍塌!他刚直起腰,抬起眼时,房间又恢复正常了,好似刚刚那一瞬,只是他的错觉。
怎么回事?
地动了吗?可如此大的动静,房屋都摇晃成那样了,却没有听到外面有传来一点声响,这房间里的所有摆设,也不见有移动半分。
难道是――白焰垂下眼,看着依旧紧蹙眉头的安岚,刚刚是她的香境……失控了?!
那毁灭的感觉,宛如潮水,清晰得可怕。
“不是让你别进来吗。”安岚慢慢睁开眼,看着他,但此时她的眼神却有些空茫。
白焰便在她旁边坐下,仔细看着她道:“感觉好些了吗?”
安岚摇头,眼神依旧没哟聚焦:“你出去,你在这回让我分心。”
白焰迟疑了一会,才道:“那你让我进去,如此就不用分心照顾在香境外面的我。”
安岚皱着眉头,眼睛闭上:“你进来做什么,我更要分心照顾你。”
白焰道:“我进去帮你。”
安岚睁开眼,眼神微微有些聚焦,看了他一眼,只是片刻,那眼神又变得空茫起来:“你帮我?你――”
白焰握住她的手道:“有关白广寒的一切,我确实已经失去了,我不知道能不能帮得了你,但是,这天下,唯一一位在香境内死里逃生的人,就是我,所以让我进你的香境试一试。”
安岚道:“你会受不住的。”
白焰道:“不用担心我,如若我真的无法自保,你再送我出来。”
安岚闭上眼,白焰刹时间感觉到一股难以想象的力量朝自己袭来,他呼吸一窒,身体忽然失去重心,待站稳后,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一处,无法用简单的语言形容的地方。
眼前的街道像蜘蛛网一样裂开,鼓起,破碎,望之不尽的,绵延数百万里的城墙,房屋,楼宇,片片倒塌,惊慌失措的人潮像被打乱的蚁群,嘶喊着四下逃命,恐惧写在那一张张真实的面庞上。
所谓的人间烟火,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
但是,一条街道断裂后,另一条街道开始修复,一间房屋倒塌后,另一间房屋就已恢复了原样,被踩踏至死的人群被重新复活,左边的人在哭,右边的人在笑……
惊恐与惊喜混杂在一起。
毁灭与重建一直在交替。
天上甚至同时出现了日夜星辰!
白焰震惊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的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觉到,这里到处都充斥着狂暴的,嗜血的力量,即便心坚如他,在进来的这一刻,也被这种可怕的力量冲击到,差点就失了神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