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挽和容羡在破庙耽搁至亥时,卫般脸上的红晕才逐渐退了下去,湿汗浸透了衣服,热也散了些。
容羡给他重新换了药和白色短衫,干净又利落,而后又用厚实的披风将人裹住,单手持着缰绳,空闲那只手将卫般牢牢护在怀里,不见一点风。
卫挽翻身上马,缰绳绕这手腕缠了几圈,马蹄‘踢踏’侧移,想着从容羡怀里接过卫般,便见容羡朝旁边侧身,躲过了她伸过去的手,她不明所以的抬起凤眸。
容羡侧目而来,勾了勾唇角:“同为伤员,就不必时刻想着照拂别人了,顾好自己便是。”
“曾几何时,容公子也这般……体贴了,”卫挽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半张脸都埋在狐裘里,“倒是让人蛮不适应的。”
“曾几何时,阿挽竟忘了阿兄从前是如何体贴你的,”容羡的狐目睨向那张过分潋滟生姿的眉目,唇角勾着绝美的弧度,春风细雨,温润绵绵,“倒是让人蛮伤怀的。”
回应他的是卫挽一甩缰绳,策马扬鞭,长发缠着缎带飘扬在身后,飞驰而出。
容羡看着利落策马的背影,轻笑出了声,犹如青天白日下泉水击石回荡山谷。
他策马跟上,控制缰绳让两匹马并驾齐驱:“曾几何时,阿挽的脾气这么好了,都不呛声回来,”
“倒是让阿兄蛮诧异的。”
卫挽一夹马肚,黑马霎时朝前冲击,拉开了和容羡的距离,偏偏容羡像是没看到她不愿意搭理他神色一般,驱马跟近。
“曾几何时……”
她额间凸起青筋,实在是忍无可忍,火红的鞭子凌空作响,横扫而过。
容羡当即压下身子,适时闭了嘴,可唇角挂着的笑和那深入眼底的宠溺,都在昭示他的好心情。
卫挽的凤目凝在他唇边闲散肆意的笑上,,眉眼间是飒爽风姿,冷笑出声:“有几匹布,阿兄还真开上染房了。”
而后,容羡笑着落后她半寸,一道微哑稚嫩的嗓音随风散在怀里,带着几近无奈的叹息:“兰亭小叔,”
“讨嫌是会挨打的。”
“你说,你惹小姑姑干嘛呀。”
“啧,”他轻扯了下缰绳,圈住卫般,修长的食指勾过腰间的水囊塞进他怀里,“快喝,跟个老乌鸦一样。”
卫般眼前飞驰模糊的景象变得清晰且缓慢,待他润了润嗓子将水囊抱在怀里后,景象再次逐渐模糊了起来。
不过眨眼之间,容羡的黑马便追上了卫挽那匹,却依旧在她身后半寸:“阿挽奋进直驱,看来是已经决断好了要走那一条路。”
“阴山西起晋阳东方,横纵而过,而雁门关则在其西北方向,若是退守而居,为了确保能够火速驰援,势必蜗居在东北方向,那处悬峭最陡,易守难攻,”卫挽持着缰绳,目视前方,“从此处至阴山以东,从西起处向上,那处平缓,但周围村落林立,必然是惹人注目,倒不如沿河内大郡穿行而过。”
“大隐隐于市,”容羡狐目中的黑沉消散,像是拨开云雾的天际,零星璀璨,“阿挽的见解,很独到。”
闻言,卫挽不由一顿,回首看了一眼眉眼含笑的容羡:“若是……我说走小路呢。”
“小隐隐于野,阿挽持重谨慎,颇有长进。”容羡这话说的面不改色,饶是裹着披风把自己挡得严实的卫般都从缝隙里看了容羡一眼,在心里暗骂他不要脸。
为了哄骗小姑姑不择手段。
“容公子……可真出息,”卫挽眯着凤目乜斜过来,潋滟中带着三分气势,“阿谀奉承,这几年倒是愈发精进。”
“我一贯多向发展,精进之事,又何止这一样,更何况……”容羡将随着马匹上下颠簸逐渐滑落的卫般往上提了提,长睫上压,勾唇淡笑,“生而为人么,自是得有许多事情要学着妥协。”
“这世上,还有能让容公子妥协之人,怪哉。”
“身不由己的缘由众多,何止是人,”容羡轻笑着驱马朝前一跃,衣摆随风后扯,那黑马当即纵在卫挽身前,让她不至于边策马边回首看他,“不过……阿兄为数不多的妥协可都给了卫阿挽。”
“受宠若惊。”卫挽的视线锁在容羡的侧脸,前方高挂的月色模糊了他的五官,余光下的前路坦途,他一如当年意气风发,打马朝前。
仿佛所有的荆棘,都被他挡在身前,只余下有些棱角但微钝的山石,而她,则可以自由且无畏。
她回正头,目视前方带着曲折坎坷的前路,不点而赤的唇角,缓缓扩展了笑意,纵马越过容羡,头也不回:“阿兄不必为我妥协。”
春风得意马蹄疾!
她的路,她自己走!
容羡清淡的容色上,难得怔愣,狐目出神的看向意气风发的卫挽,不由笑出声:“阿挽这般,阿兄难免会有些自作多情。”
“呵……,”她身上的狐裘大氅被寒风一并掀起,贴身的衣物沾了些薄汗,被风一吹,彻骨冰寒,当即伸手扯下随风荡在身后的大氅,话语都被风吹的微散,“那大概是阿兄欠下的情债委实过多,总觉得万分愧疚,时常顾念。”
“这说法,倒是罕见。”
卫挽噬笑出声,手上操控马匹的动作很稳:“世人常道,嗣周公子谏宋变革,助齐攻燕,周游列国,怎的还这般孤陋寡闻。”
“自是……为了让阿挽能时时提点,刻刻指导,”容羡的狐眸带笑,眼尾上扬,在黑马全速前行的模糊下带着引人入胜的魅力,“毕竟如阿兄这般心甘情愿暴露缺点,任由阿挽挖掘,从而牵涉阿挽自信攀升的人,少之又少。”
“可谓无私之辈矣。”
“阿兄这张嘴,还真不愧为……风云榜榜首。”卫挽的声音随风含混,都不难听出其中的咬牙切齿。
可容羡却是恍若未觉,依旧笑颜如斯:“阿挽先前……可不是这般讲的,”
“明明多次嘉赏夸赞数不胜数的扑面而来,总是惹得阿兄脸红忸怩,而今却是作何这般阴阳怪气……”
果不其然,话音未落,就再次迎来了卫挽的凌空一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