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寅将笔插入发髻,收拢了白册,看似动作犹如巫山行云,实则却称得上是风卷残雪,可因着那张略为文气的脸,显得颇有风流世家公子的韵味:“点好这银两,老翁就快回家去,”
角寅看了眼阴沉的天色,黑压压的一片,远处依稀可见一点微白,“看着也快变天了,落了雨,路上泥泞,也不好走。”
老翁连连点头,将金饼揣向怀里,佝偻着身转过,胳膊却被一股强硬的力道拉住,赶忙护住怀里的金饼:“桧哥儿,你可不能反悔啊,这可都是一锤定音的买卖,商行的……。”
行二侧耳半响,直接翻身上马,拎着老翁的后颈,让人提上马:“您这腿脚太慢,我送您,顺便验个货,试试这马的脚力到底如何。况且,不是说了过些时日找您买马,没个住处怎么找您买。”
语罢,顷刻飞驰而出。
角寅揣着写了半张的白册,站在风中,发尾飞扬,混着行二策马而出掀起的尘土,保持微笑,可细看之下,不论是额角腾起的青筋,还是紧咬牙根而绷紧的下颌,都诉说着‘隐忍’两个字。
“哪来的小杂碎,敢掺和爷爷的事,”飞来一脚,将方才行二压住角寅没踹翻的那个凳子踢向半空,坠地开裂,“懂不懂武州行当的规矩,”
角寅慢条斯理的抬手,熨帖抚平衣襟,同时转过身,颇为漫不经心的看去:“哦?武州行当什么规矩,都是通商,谁还比谁高贵了不成?”
“难不成,不与尔等为伍,不同尔等一般欺压民众,便是坏了规矩,”角寅食指指腹撑着额角,手掌鱼际托着侧颊,“那么,武州的商行,还真是够与众不同的,背靠游牧,习了一身蛮匪气,便觉得有底气了?”
来人仰天笑了几声,同周遭的小随对视,附和的笑声随之而起,而后一众看向角寅:“这毛头小子给俺们讲笑话呢,”
语顿,从背后拔出砍刀,横劈向角寅,眼风凌厉,扫过角寅的脖颈:“给阎王爷去讲吧!”
角寅从袖中转出长笛,向上一挡,旋身反转,长笛一端朝向来人的脖子刺去,周遭小随见角寅出手,反应也快,燕云十六州尽归匈奴后,两族通婚不占少数,小随当中就有两族所生的子息,人高魁梧,径直从四面八方涌上来擒拿角寅。
角寅翻过身,从小随围上来的空隙处旋过人海之外:“杀人越货的强盗勾当,你们倒是毫不遮掩。”
“入了武州地界,凡是通商,都要缴纳地保银,这事在整个十六州都心照不宣的,你这崽子在这装个屁孙子!”秦铜'呸'的一声,将痰吐在地上,“各家东西两街相同的行当就没出过异价,你倒是崭露头角、掀天揭地,品行高尚了,老子的日子还过不过活了!”
“那老头都在这转悠七八日,各家马行早就盯紧了,你们来的倒是真赶巧,劈手夺财抢了生意,转手抬价,”秦铜冷噬一声,掸了掸身上的兽皮毛,“我说,小兄弟,生意可不是这么做的,这事未免不厚道了些吧。”
“今儿个,你要么交付了这地保银,要么,就将命留下!”说罢,单手反旋开刀,直冲角寅的面门而去。
“哦?这么横的,”角寅温润的眯着笑,竹笛在指尖流转,落在食指和拇指之间时,一把握住,恰逢时机,猛地敲击刀背,震得秦铜手背一麻。
秦铜朝后退了两步,捏着刀,抖了抖肩,转而横扫过角寅的脖子,角寅上身后倾,与那刀刃只差毫厘。
“今儿个,阁下怕是不能如愿呢,”角寅横腿后扫,荡开人群,落地时,反腿借力一跃,竹笛压下,'锵'地一声和刀背相抵。
秦铜被敲的身姿一矮,勉力向上抵着刀,他不由打量起面前这个犹若敷粉的男子,根本一点都不文弱。
秦铜使力的同时,腮崩得紧实。跟着来的小随也逐渐感受到了吃力,显然这会儿才意识到他们碰上了铁盾。
还是那种能以一打十的硬骨头。
秦铜扬手一顶,脱出角寅的压制,省区了虚浮的招式,朝着角寅单刀直入刺向腹部。
“真是遗憾,”角寅甩开竹笛,衣袍翻飞,中心中空裂出细针,钉在他们的脚尖前,其中之一,直直穿透了秦铜挥来的尖刀,豁出个口子,“初来乍到,这武州的生意该怎么做,我是不知道,但总归不该是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