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谡在众人看傻子一样的表情中兴冲冲地拿着赵昊的令符跑去接收背嵬军,
看着这只成名已久的天下强军,马谡不禁羡慕的口水横流,
如此雄壮的军容,如此整齐的队伍,如此……
咦,怎么就这么点人?
赵昊心里清楚,自己最大的弱点就是不会指挥大军团作战,要考虑的东西太多,而且手下一时半会也凑不出一群能如臂使指,严格执行自己命令的将军,
所以他自己统帅的部队也只有万人左右,这次庞德带来的部队又是叛乱又是战损,加上赵昊带来的部队,也不过只剩下区区两千人,
而两千人里又要有好多人维持治安和基本的防御,所以交给马谡马大帅的只有区区几百人……
不过,这几百人也够马谡折腾一阵子的了。
“旗语,你们背嵬军的旗语是什么?”马谡趾高气昂地问。
古代作战没有无线电,前方联络后方最快捷的方式就是旗语,裹挟在大军之中的大量文盲士兵也都是跟随旗语的动向或进或退。
临时客串副将的赵统擎着大旗匆匆上前,道:“将军,末将给你演示旗语。”
马谡倒也认识赵云的长子,连忙站起身来答礼。
只见赵统大旗向前一挥,周围立刻升起一股看不见的恐怖杀意,所有的背嵬军战士瞪大眼睛,手掌下意识的按在腰间的佩刀上,一副虎跳向前的模样。
“此,为向前之法。”
马谡满意的点点头。
赵统把大旗高高举起,众人立刻原地不动,但依然保持着警戒之态。
“此,为停止之法。”
马谡又满意的点点头。
可等了半天,迟迟不见赵统第三次动旗,马谡愣了愣,难以置信地道:“完了?”
“是啊,结束了。”
“卧槽……”
要不是认识赵统,马谡几乎以为是赵昊故意派个人来消遣他,他强压住心头的一万头羊驼,颤声道:
“就两种旗语?后退呢?变阵呢?”
“并没有。”赵统满脸都是真诚,“我们背嵬军只有向前和停止,还从没有后退一说。”
“不可能!战场瞬息万变,敌人突然出现的时候,你们又该如何应付?
大战之中,如何指挥后队变前队?如何快速追击,如何沟通前后,如何令行禁止,没有旗语,你告诉我都怎么做到!”
背嵬军众将都静静听着马谡的狂呼,等马谡激动过去了,赵统才微笑道:“冠军侯统兵之法,大异于其他将军,所以这背嵬军也只有他一人能指挥的了。”
马谡当然不信,他哼道:“你倒是说说,有何不同?”
“背嵬军十人为一火,设火长,三火为一组,设组长,三组为一队,设队长。
火长、组长、队长皆为勇猛刚劲之将,冲锋时,也由大将突前,背后的千军万马赶上。
诗经唱:习习谷风,维山崔嵬。无草不死,无木不萎,
只要我们背嵬军出动,敌人必望风披靡,不敢再战,岂有后退之理?”
关银屏统帅的背嵬军有复杂的旗语和列阵之法,关银屏每日操练也实在辛苦,
但赵昊自己对旗语都不是很了解,只能发挥一下下级军官的主观能动性。
好在这支背嵬军是以曹魏的王牌野战军为班底组建,所有的基层军官战斗素质都非常高,在长期追随赵昊的战斗中也养成了对赵昊的绝对信任,
只要大将冲锋,就指挥身边的部队冲他妈的,
人人约束好身边的人不散,紧跟着赵昊的大旗走,就肯定战无不胜。
这种土法炼钢的打法居然出人意料的好使,丁奉、庞德也对这样的战术特别推崇,
他们都是斩将夺旗的豪士,猛冲猛打才是他们的风格,甚至连关银屏也是以勇猛着称,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但马谡这种儒将就有点遭不住了。
他擦擦额上的汗珠,道:“不行,这样是不行的。
子玄用兵太过粗犷,今天开始都听本将,学习旗语,之前背嵬军的什么规矩要尽数放下了。”
此言一出,赵统不禁眉头一皱,军中也响起了一阵唏嘘。
“怎么,你们不服军令吗?”
“我们背嵬军的将军,只服从冠军侯、汉寿亭侯的军令,从夏口打到番禺,从来没有人质疑过冠军侯。
将军若要尽废冠军侯之令,还是让冠军侯亲自来跟我们诉说吧。”一个曲长大声道。
马谡额上青筋根根绽出,他指着那曲长的脸,阴笑道:“不敬上官,你们背嵬军就是这样的军法吗?
来人,把这厮推出去斩了。”
四周众人一动不动,谁也没有服从马谡的命令。
马谡顿时后背发凉,这才感觉自己今天似乎做了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
三国时代,部队对主将的依附程度非常高,先不说东吴这样的私兵大户,就是季汉,各个部队之间也存在着不小的差异和隔阂,
一支部队的主将,就是他的灵魂和力量。
马谡出身名门,并没有把出身寒门的赵昊放在眼里,也万万没想到赵昊在军中居然有这么高的地位——
今天之前,他一直以为赵昊能统帅这支大军是因为有关羽的面子,不然关银屏一个女将为什么是名义上的背嵬军主将?
可看到这不动如山的大军,他才知道自己错了。
就算手中有虎符,他也指挥不动这支天下闻名的强大力量。
因为他做不到冲锋在前,也做不到和这些士卒同甘共苦,甚至对这些士卒取得的成绩不屑一顾,一上来就口口声声说要改造这种打法。
所有的军人都是讲究荣耀的,没有了荣耀,他们就没有了灵魂。
跟兵法上讲的不一样啊!
“你们等着,等我回去,我会把你们今天的所作所为告诉子玄,我要问问他,背嵬军还是不是朝廷的部曲?还听不听朝廷的指挥?”
“不必回去说了,我已经听见了。”
远处,赵昊带领程幽、王熙缓缓走来,他人未到,他的声音却已经给在场所有的背嵬军将士打了一针强心剂。
“恭迎冠军侯!”
马谡见赵昊面色不豫,赶紧开口道:“子玄……”
“住口。”
赵昊的声音从没听起来如此冰冷吓人,让马谡不自觉的后退一步,
他这才发现赵昊已经不是他印象里那个温软可爱的小男孩,已经变成了一个身材魁梧,强壮无筹的硬汉。
他的模样依然俊朗,可浑身上下抑制不住渗出一股阳刚之气,如惊涛骇浪一般席卷而来,将马谡一肚子的抱怨一掌扑灭。
“马谡,你算什么东西,听你这话音里,是想跟朝廷报告本侯有不臣之心咯?”
“不是,子玄,你别……”
“对上官说话的时候,最好客气一点。”
马谡怒目圆睁,没想到赵昊居然敢这么跟他说话。
“不对吗?我乃当朝卫尉、冠军侯、前将军,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越嶲太守,
若你真有惊天大才,为何不报国杀敌,非要来番禺纸上谈兵,
本侯的将士随军杀敌无数,就因为小小冒犯于你,你居然喊打喊杀,还想去报告给朝廷。
嘿,谁给你的勇气啊?”
“子玄!”马谡惊道,“你手下的人也太跋扈了,我有虎符,就是他们的主将,凭什么不听我的调遣?”
“是吗?”
赵昊爽朗地一笑。
“忘记告诉你了,我们背嵬军是一支刷脸的部队,虎符在我们这不太好使。”
“你……”
马谡一时竟无言以对,他从小听说的兵书里对虎符无比推崇,
当年信陵君窃符救赵的故事名震天下,只有要虎符,就一定能调动得起千军万马……
可是,他忽略了一点。
背嵬军是赵昊一手组建,一手培养。
他的治军之道截然不同,却百战百胜,让这支由俘虏组成的部队变成天下最强的军队。
马谡趾高气昂,一上来就想推翻赵昊的一切政策,无异于自寻死路,说白了,关银屏统帅的背嵬军还算是朝廷掌控的军队,
而这支追随赵昊来交州的背嵬军……
“冠军侯的作战之法高明,下官颇为佩服。可是赵太守刚才指责,下官不敢苟同。
下官一直随兄在蜀中,若与冠军侯一般在荆州,说不定能如冠军侯一般早早领兵,统帅部队北伐。”
“难道马太守觉得自己熟读兵书,就能拉起杆子指挥千军?
当年赵括在长平的时候也觉得自己熟读兵书,自然战无不胜。
马太守从没有领过一兵一卒,便有如此自信,纸上谈兵看来只怕不错。”
赵括!
马谡感觉自己脸上阵阵发烧。
他的人生履历里最大的缺憾就是没有自己领兵的经验,这么想来却是跟赵括没什么区别。
“赵括也未必不是英雄。
长平之战,他虽然战败,可让秦军伤亡过半,损失惨重。
被包围数十日后,部队依然不散,奋力突围,对手若不是武安君白起,早就成功突围了。”
赵昊长叹一声,摇头道:“看来你还真是赵括的知己,不过你最好还是别跟我一个姓赵的讨论赵括的事情,你是赢不了的。”
“赵括被包围了这么久,怎么四十几天才想起突围?还想学张师座玩中心开花吗?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人几天吃饭,就会断粮饿死,四十万大军被包围在山上,人吃马嚼,几天就会耗尽粮食,你告诉我,赵括是如何能坚持这么久?”
马谡强辩道:“这便是为将者之能……”
“这说明你根本没有常识——而且看书并不仔细。
人就算毅力再强,也突破不了生理的极限,你连四十万大军一天消耗的粮食是多少都不知道,也敢自称熟读兵书?
《史记·赵世家》记载赵括是顶不住直接率军投降,这才符合行军打仗的道理,同样是司马迁的记载,为什么你非得相信是前者,而不相信这条。
一个能率领四十万人被全歼的将军就因为司马迁的春秋笔法成了个勇将,
在你们的眼中,打出什么伤亡数字就已经算是不错,但在我们武人看来,胜就是胜,败就是败,
马太守今天的表现我会报告成都,让天子定夺,至于能不能领军……
呵呵,反正有我在,你别想率领我们背嵬军的军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