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儒被马谡炸得血肉模糊,一时没死,又被汉军绑在阵前折磨,现在魏军真的是军心涣散,张合知道不能再战,赶紧一边向长安发报,一边率部抓紧后撤。
可他还没走出陇山道,长安就用快马加急送来书信,严令他不许撤退。
“张合将军,天子已经到了长安,现命令你不许撤退,继续攻打街亭。”
传旨的内侍一脸鄙夷地看着头发花白神色憔悴的张合,心道张合枉为名将,居然以五万人的兵力打不动小小的街亭,反而付出了这么大的伤亡。
好在英明的曹真都督早有后手,他已经调来了羌胡、鲜卑的大军,正滚滚朝陇山道而来,有了这支大军,别说是小小的街亭,就算是汉中也能打的下来!
张合跪在地上,膝盖已经有些麻木,比起疲惫的身体,曹丕的态度更让他心痛不已。
羌胡和鲜卑?
现在他们居然要靠羌胡和鲜卑来作战了吗?
曹魏一直从北地不断迁民进入中原,以补充人口和军队,张合的麾下也有不少相貌各异的胡、羌、羯,但这些人无一例外都只是低级士兵,完全依附在魏军的大队之中。
可现在,曹丕居然要调来一支完整的羌胡部队?
去年他们还在北地跟羌胡厮杀,现在居然要靠这些人打仗,天知道张既许给了这些羌胡多少好处,只怕收回了天水,这些城池也会被抢掠一空。
“为何……为何不把关中和中原的军队调来……”
张合一开口,就知道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关银屏攻打武关正急,东吴也蠢蠢欲动,想趁着石亭大战的余威攻打寿春、合肥,现在合肥守将张辽病情愈发严重,曹丕当然不敢随意把部队都调出来。
幽州还有大军,不过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曹丕也不会调动他们,与其门户大开让北方的鲜卑打进中原,还不如问他们借点兵,去跟汉军捉对厮杀。
比如中原肥沃的土地,西北的土地和民众完全是一个合理的代价。
张合心事重重,也只好听从旨意,让部队调头再回街亭。
这次真是彻头彻尾的失败了……
张合哀叹一声,心里悲凉之余,又有几分别样的情绪。
呸,你们这些废物打仗就能比老子强?老子的手下败将就能打败汉军,那老子真是跟你姓了!
这支驻守街亭的汉军战斗力之强堪称张合生平仅见,所有人都亢奋惊人,争先恐后去对抗张合的大军,这些人就算在平原上用骑兵冲击估计也很难冲散,更何况是驻守街亭。
王平打退张合之后并没有万事大吉,他在抓紧抢修城池,重新修建土营寨,还给南山的马谡军提供兵员和武器的补给,准备随时应付魏军卷土重来,
张合见汉军这么密不透风,也彻底绝了偷袭的念头,安安心心在街亭附近安营扎寨,等待援军的到来。
几天之后,张合如愿以偿等来了友军的支援,他还没有看到友军的模样,就先闻到了空气中一股难闻的膻腥,不仅是他,魏军众人都齐刷刷地皱起眉头,有几个甚至已经开始干呕起来。
一群衣衫褴褛的骑兵骑着不知道多久没有洗刷过的战马滚滚而来,无数的苍蝇欢快的萦绕在这些战马身边,尽情呼吸着这恶毒的气息,
近前看时,张合才发现这些人不是衣衫褴褛,只是他们似乎从没有穿过细纹葛布,欢快地一层一层将这些精致的麻衣套在身上,全然不顾现在天气高热,
这一路急行军,他们肯定也不能洗澡,肮脏的发辫已经油亮可见,那破旧肮脏的马鞍甚至有种生了蛆虫的感觉,张合几乎能看到一些白花花胖乎乎的虫子从里面爬出来,欢快的呼吸着。
“张合,你看你做的好事!”
骑兵阵中,唯一一个打扮还算正常的反而显得比较异类,张合苦笑一声,道:“德容,亏得你能受得住这股味道。”
说着,他毫不掩饰的伸手在鼻子前扇了扇。
骑在马上的张既一脸病容,他这些日子千里赶路,病情愈发严重,看张合这副惫怠的模样,张既大怒,指着张合的鼻子大骂道:“张合,你一将无能累死三军,累得我来支援,你却如此作态,还知不知廉耻了?”
张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索性哼了一声,道:“此地蜀军之强乃我生平仅见,若是张刺史不信,不如直接率军攻城,你自然就能明白一二。”
张既在马上气的差点翻了下来,他身后响起一个阴测测的声音,道:“我还道名将张合是如何人,原来不过是一个无胆鼠辈,真是笑死人了。”
张合眉毛一挑,仔细打量了一番来人,不禁冷笑道:“我以为张刺史千里求援邀来的是哪里的天兵天将,原来是你这个杂碎。”
那人从战马上呼的翻下来,大步走向张合,张合也公然不惧,把指节捏的啪啪直响,快步迎了上去。
“张合,你这丧家之犬,还敢在这里狂吠。”
“步度根,你这粗蛮会说几句人话便开始学舌,却也真是有意思,再说几句让乃翁听听可好?”
这鲜卑汉子体型肥硕,满脸的络腮胡子,听张合出言辱骂,他额头上的青筋根根绽出,冷笑道:“张刺史,我步度根原居雁门,听说蜀人入寇,为保大魏社稷才率部渡河,千里远来,
既然张合将军威武,不需要我们这些人,那我步度根回去便是,替我给天子问个好吧!”
张既气的连连咳嗽,道:“步度根,休要如此惺惺作态,张儁乂口不择言,我自有责罚,可你受大魏天子诏令勤王,若是要走,当做临阵脱逃处置——
你是以为我张既的刀不敢杀你吗?”
步度根是鲜卑的大人魁头的弟弟,其势力分布在太原、雁门一代,经常入寇中土,却也经常给曹魏进贡,之前曹真大败羌胡联军,大量的羌胡为求避难,纷纷逃入雁门,让步度根实力大增。
实力膨胀的步度根当然也有入寇中原的想法,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机,因为他有一个强大的对手——盘踞在并州北部的轲比能!
轲比能部的战力远在他之上,就算他现在实力膨胀,也很难正面跟轲比能对抗,若是正面入寇中原失败,难免被那个野心勃勃的家伙消灭。
步度根正犹豫时,正好张既前来求援,他向步度根表示,要是能救援天水,朝廷就会正式册封于他,让他成为大漠真正的王,并和他一起夹击轲比能。
更别提,张既还隐晦的表示,朝廷想要的只是土地,天水包括陇西及凉州他都可以放纵手下的人马劫掠,一直到他满意为止。
这样的条件,步度根自然是激动地食指大动,赶紧率领本部人马和大量的羌胡前来助战。
他一开始还担心会不会落入魏军的重围之中,所以不肯加紧赶路,可在路上,他听说魏军大将张合居然在街亭城下被打的抱头鼠窜,曹魏的主力军也被一个女人牵制在了武关不敢动弹。
也就是说,现在曹魏唯一指望的还真的只剩下了他的勇士!
这真让步度根感觉到幸福的起飞,幸福来得实在是太突然了。
嘿,张合也算是老对头,步度根年轻的时候就跟在袁绍手下的张合交手过,知道这货擅长用兵,厉害至极,
可没想到他现在居然蠢成了这副模样,五万人居然会打不动一个小小的街亭城,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
他龇牙哼哼了半晌,又拍拍自己肥硕的肚子,道:“我给张刺史一个面子,若是只有张合这鸟人,我头也不回便走。”
他见张合怒目而来,不禁笑道:“怎么,不服气?五万人打不下这小城,你说还要你何用?”
张合怒道:“你若真有本事,不妨自己去试试。”
步度根倨傲地拍了拍自己的肚腩,道:“当然如此,你等着,待今日好好休整,明日不消一个晌午,我便把这小城填平,到时候蜀将抓住,我要问问他是如何打的张将军抱头鼠窜。”
张既心里明镜一般,他知道张合用兵巧变,是个谨慎人,他打不赢的对手,肯定多有门道,这步度根如此狂妄,只怕要吃大亏,
可现在便是让张合好好诉说,只怕一个不愿说,另一个也不愿听,也只能先打打再看了。
他咳嗽几声,立刻召集步度根和张合一起讨论军务,张合懒洋洋的告诉二人,说汉军除了街亭城的正面防御,还特意在南山安排了一支兵马作为犄角,战况一开,彼此便可以互相支援。
但也是夏侯儒违背节度,强攻南山,把张合准备好的预备队都投入在南山之战,还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这才导致张合打街亭失败。
张既是知兵之人,他一下就听出张合是在推卸责任,但当着步度根的面也不好指责张合,只好叹息道:“你确认,南山上只是蜀寇的偏师?”
张合犹豫了一下,还是坚决地道:“肯定是偏师无疑,领兵之人并没有什么将才,倒是街亭城的王平太厉害……”
步度根哈哈大笑,道:“看把张将军吓成了什么模样?街亭小城就算装满人又能装下几个,再厉害的蜀军也绝对不是我等的对手。
这样吧,明日我们去攻打街亭,由你们来打南山如何?”
张既眉头一皱,刚想拒绝,张合已经冷笑一声,道:“行,就按你说得来!
你若死了,可别说我张合不救你。”
“我步度根纵横大漠,难道还用别人救我?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张既的脸色愈发阴沉,他一口气上不来,又剧烈得咳嗽了几声,虽然己方兵强马壮,但他还是升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难道,大魏就要倒在此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