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和夏侯尚的交情不错,就算曹丕称帝,夏侯尚也一直称曹丕为子桓。
可夏侯尚这个人有个缺点——
他不会看老大眼色,现在老大的心情已经到了爆炸的边缘,这货居然还在学那些名仕据理力争。
难道就不知道是谁费尽心机,把他从季汉那里弄回来的吗?
夏侯尚还没有意识到曹丕现在心态已经炸了,他暗示司马懿和陈群抓紧滚蛋,想单独留下跟曹丕再谈谈人生,他俩以前也常做这种事,夏侯尚认为没什么问题。
司马懿和陈群比夏侯尚可懂事多了,他们跟曹丕又没什么亲戚,抓紧哈哈笑了笑就速度滚蛋,一个去找钟繇,一个去筹备关中打大仗要准备的粮草。
只有夏侯尚一屁股坐下来,紧紧盯着曹丕的脸,准备和曹丕再谈谈徐晃的事情。
徐晃有大才,扔在边疆给田豫当手下这特么不是搞笑,以后在历史上肯定会被人戳脊梁骨嘲讽。
“子桓啊……”
“伯仁。”
夏侯尚刚开口,曹丕就截住了他的话头,冷冷地道:“我上次问你的事情,你考虑的如何了?”
夏侯尚一怔,心道这又是哪跟哪,上次交代我什么事情了。
他搜肠刮肚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之前曹丕问了什么,只好向郭皇后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郭皇后最是了解曹丕,她知道曹丕现在是要立威,十有八九要找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她轻轻咳嗽一声,道:“虽然不是军国大事,但是天子嘱托,都是雷霆雨露,
伯仁,你这记性可有些差了。”
“啊?”夏侯尚一脸懵逼。
曹丕冷哼道:“你和子丹从小是一起长大,他把亲妹妹嫁给你,自然是看中了你这人物,
你宠你那妾室,却冷落了德阳,子丹在前线作战也难以心安——朕之前教你回去好好安抚德阳,你可做了?”
“啊……哦……啊,自然是做了,臣还要多谢陛下关心才是。”
“哼,那你倒是说说,德阳现在的身体如何?”
“这个,自然是极佳啊……”
“你特么放屁!”
曹丕暴怒,他站起身来指着夏侯尚的脸怒骂道:“德阳最近身子一直欠佳,缠绵病榻已久,你对他不闻不问就算了,居然还敢信口雌黄欺瞒朕,你是根本没把朕的吩咐放在心上吗!”
曹丕还是第一次对夏侯尚如此暴怒,惊得夏侯尚赶紧匍匐于地,连连磕头谢罪,郭皇后见火候也差不多了,也赶紧起来拉住曹丕的胳膊,让曹丕消消气,
可曹丕本就心情不好,这一怒之下居然胸中一阵剧痛,他眼前一黑,慌忙扶住郭皇后,哇的一声大口喷出血来。
“子桓!”夏侯尚慌忙去扶。
“滚开,没你的事!”
曹丕不愿意让自己如此模样看在臣子的眼中,谁也不行,他拼命用袖口擦干嘴角的鲜血,可又忍不住连连呕血,郭夫人吃力地扛着他,让他缓缓坐下,夏侯尚连连叩首,道:
“陛下,是臣之过,还请陛下责罚。”
曹丕本来已经不生夏侯尚的气,可想到自己的丑态被夏侯尚看去,心中的烦闷却难以化解。
他咳嗽几声,艰难地道:
“伯仁,你我名为君臣,实为兄弟,特别是你和子丹,我都当自己的亲兄弟一般看待。”
“臣明白,是臣恃宠而骄,没法给陛下分忧,还请陛下原谅,臣日后定然对德阳更好些,以……以安陛下之心,安子丹之心。”
“嘿,”曹丕冷笑一声,突然一把抓住夏侯尚粗糙的手,缓缓坐起身来,“好,既然如此,你就去把你那个小妾杀了……”
什么!
夏侯尚突然感觉一阵晴天霹雳,看曹丕的脸色都慢慢变了。
“陛下,此乃……此乃臣的家事,还请……”
“怎么?”曹丕狞笑一声,苍白的脸上慢慢透出一片骇人的血红,“朕管不了你的家事了?
现在子丹正在苦战,德阳又因为你缠绵病榻,你让子丹怎么能放心为国分忧?
一个女人!一个卑贱的女人,她算什么东西,你杀了她,朕封你做凉州牧,让子丹做雍州牧,你兄弟二人联手,定能大破蜀寇!”
“这……陛下,臣……臣恕难从命啊!”夏侯尚艰难地道,“阿雪与微臣,如郭皇后与陛下,且阿雪为人淳朴善良,对臣一片真心,臣决不能做此不义之事!”
“好一个不义之事!为了一个女人,你连朕的吩咐都能当做耳边风,我说,夏侯尚,你自称忠臣良将,便是这样一个忠臣良将吗!”
夏侯尚脑袋里轰的一声,不只是因为曹丕脑洞大开的主意,他眼前一下子呈现出几年前和赵昊相遇时,赵昊抬头观星,说出的那句惊人预言:
你主子曹丕要杀她,你敢反对?
居然是真的,居然是真的!
夏侯尚感觉浑身冰凉,如同掉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冰窟里。
赵昊怎么知道的,他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难道他真的能看到天命?
这个年代的人或多或少都相信那虚无缥缈的天命,魏军军中许多人嘀咕说赵昊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本事,肯定离不开老天的照拂。
夏侯尚也有几分相信,但他一直把这个念头藏在心里,强迫自己不把赵昊的本事和所谓的天意挂钩。
一个君王,怎么会干涉一个臣下的家事,去生他小妾的气,强迫他杀掉自己心爱的女人,这特么怎么可能?
但赵昊敢说,曹丕也敢做,夏侯尚感觉冥冥中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正在推动自己,也推动着这看不见的巨大命运。
“臣知错,臣会做,还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夏侯尚的表情突然变得非常坦然,这让曹丕都有些措手不及。
他面对曹丕,重重磕了三个头,道:“臣生性轻狂愚钝,又无长才,犯下天下的错也是咎由自取,只是希望陛下善待臣的妻儿,不要因为臣之过惩罚他们。”
“伯仁,你这是从何说起?”郭皇后觉得气氛有点怪怪的,“些许小过,何必如此?”
她用眼神暗示夏侯尚先走,她准备劝劝曹丕,让曹丕收回成命,以免伤了这个忠心耿耿的朋友的心。
夏侯尚表情庄重地再拜了拜,叹息道:“那……臣先告退,陛下……千万保重啊。”
曹丕挥挥手,表示不想理夏侯尚,郭皇后总觉得夏侯尚话中有话,赶紧安抚曹丕道:“子桓,伯仁乃性情中人,你何必苦苦相逼?”
曹丕哼道:“便是如此,他才令我伤心,若是不趁机敲打他一番,只怕他以后更加自恃身份,连我这个皇帝都不放在眼里了。
嘿,一个小妾而已,说杀不就杀了,有什么了不起?伯仁乃是夏侯家的子孙,须臾小事还不用别人特意吩咐。”
妾通买卖,皇帝赐死也算是荣幸了,夏侯尚昂首回家,脸上丝毫没有半分失魂落魄的神态,就像他刚刚和曹丕心平气和地聊天归来一样。
他的小妾阿雪见夏侯尚回来,赶紧放下手中的绣团,给他郑重行礼,夏侯尚一把扶起她,道:“说多少次不必如此,你是不听我的话吗?”
阿雪轻轻摇摇头,道:“老爷是阿雪的天,敬天本乃常事,何谈多礼。”
看着这个温柔的女人眼中闪烁的憧憬和信赖,夏侯尚更是坚定了自己心中的念头。
他拉着阿雪的手回到屋中,还没说话,阿雪已经抢先开口道:“老爷,这些日子夫人身子不好,你还是多回正房些,免得让阿雪难做。”
“倒是你心好。”夏侯尚轻轻抚了抚阿雪的秀发,道:“阿雪,你有多久没回家了?”
阿雪微微一笑,道:“奴婢是江陵人,江陵在贼寇手中,如何回得去。”
“老爷我乃朝廷大将,若是率军打回去呢?”
阿雪撅起嘴,轻轻叹道:“奴婢倒是不希望老爷再去打仗,整座府中,阿雪只有老爷一个亲人,若是老爷走了,阿雪无日无月不念着,只有老爷回来的时候,便是不在身旁,阿雪也欢喜的紧。”
夏侯尚深吸一口气,他爱怜的抚了抚阿雪柔滑的脸蛋,道:“好,不消一些时日,老爷我就带阿雪一起回乡。”
“真的又要打仗了?”
夏侯尚摇摇头,道:“不是,大夫人向天子进谗,天子要我杀你。”
“啊……”
女孩儿身子一颤,微红的脸蛋瞬间便失了血色,随即不停地颤抖起来。
“是……是阿雪之过,是阿雪不该狐媚老爷,惹来大夫人不快。”
女孩儿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样簌簌落下,在这个年代,她的贱命哪里能对抗高高在上的强大皇权,都不用曹丕吩咐,只要没有夏侯尚护着,德阳乡主都能随手拿去她的性命。
“老爷,您不要难做,杀我便是。”
生命若是到了尽头,她也希望至少自己可以让一直保护自己的男人可以无恙。夏侯尚是曹丕的亲信,若是因为自己惹来曹丕的不满,那可真是一场滔天大祸。
人固有一死,乱世之中能活这么久,还能遇到自己心爱的人,也不算太亏了。
“阿雪,你相信天命吗?”
“信,入老爷府上之后,阿雪便一直信。”
“我也信!”夏侯尚斩钉截铁地道,“所以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没有人可以杀的了你!”
“莫说是皇帝,天神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