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尚带着小妾阿雪,真的挖出了一条地道,离开洛阳之后,他便穿上自己的甲胄,施施然冒充大魏朝廷的特使,往荆州去了。
一路上他没有受到丝毫的阻拦,没有人质疑他,更没有人怀疑他为什么出使还带着一个蒙面的女人。
魏晋风流,出门打仗带女人实在是太正常不过,将军也是人嘛。
他一路上无惊无险,很快就抵达了宛城——这里是南阳郡的治所,本来是重要的粮食产地,也是中原少有的养马场,
可因为新野、南乡都被汉军占据,宛城已经变成了事实的前线,曹魏在这里囤聚了大量的锐士,还在周围坚壁清野,防止汉军闲的没事来抢粮食。
夏侯尚以出使季汉使者的身份要求南下,驻守宛城的魏军众人毫不怀疑,只是告诉夏侯尚,现在宛城坚壁清野,周围的许多人衣食无着,便落草为寇,要是夏侯尚不带部曲,南下只怕有危险。
“笑话,我夏侯尚有什么危险?你们先去新野通传,叫蜀军出来迎接我便是。”
虽然宛城的众人不明白为什么朝廷要派征南大将军当使者,但夏侯尚的地位特殊,他们也不敢不听,于是郡守赶紧安排人一边去新野送信,一边让人护卫夏侯尚,准备出使新野。
一切都很顺利,夏侯尚也稍稍松了口气,他轻轻抚弄身边玉人的秀发,道:“阿雪,再坚持一会儿,很快,我们就能安全了。”
阿雪微笑着攥紧夏侯尚粗糙的大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万万没想到,夏侯尚身为宗室大将,居然为了她一个卑微的侍女放弃一切,千里逃亡,一路上的感激她也无法多说,这份大恩一辈子也无法回报,就算到了新野面对刀山火海,她也愿意和这个深爱自己的男人一起去闯了。
只可惜,夏侯尚的自信没有维持太久,到了傍晚,一个中年文士冷着脸走过来,径直钻进他的帐篷,随手行了一礼,阴笑道:“伯仁将军,久仰了。”
夏侯尚仔细看了看那人的脸,确认并没有见过此人,不禁慢慢皱起了眉头。
居然不经通传就进自己的帐篷,此人胆子不小啊。
“你是何人。”夏侯尚也没给他面子,口气非常阴冷。
他现在还是曹魏的宗室,和皇帝曹丕交好,一个外臣算什么东西,还敢这样跟自己说话?
“外臣石韬,字广元,为南阳典农,以前倒是和伯仁将军见过几面。”
夏侯尚这才略略有点印象,冷笑道:“原来是当年的诸葛四友之一的石广元,确实见过,久违了。”
石韬听见“诸葛四友”几个字,顿时也是脸色一变,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沉重起来。
诸葛四友便是徐庶、石韬、孟建、崔钧四人,这四人都是当代名仕,却都是因为做诸葛亮的好友才有了一定的知名度。
徐庶和石韬在诸葛亮之前便加入了刘备军团,在当时严重缺乏人才的刘备军团中担任重要的角色,甚至在诸葛亮加入之后,他们的官职也依然在诸葛亮之上。
但仅仅过了几年,曹魏的大军便滚滚南下,刘备在长坂坡大败,部队星散,只有几十人逃了出去,徐庶和石韬见势不妙,就一起投降了曹操。
徐庶还算有点节操,临走之前告诉刘备自己的老母落于敌手,不得不走,
石韬就没有这个觉悟了,他琢磨反正现在刘备崩中崩,估计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他二话不说就直接投了曹操,现在在曹操的帐下做典农校尉。
典农校尉是跟郡守待遇是一样的,都是两千石的大员,但是主要的工作是负责屯田,之前关银屏不断袭击曹魏屯田处,趁着秋收抢了一大堆的粮秣,
宛城万般无奈之下开始坚壁清野,石韬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回到城里,开始无所事事等待朝廷的新命令。
夏侯尚之前应该见过石韬一面,但他一直对这种人没什么好感,就算见面也不会把他放在心上,没想到这会他居然自来熟,径直进自己的帐篷就算了,居然还口气颇为不善,这就让夏侯尚不禁皱起眉头,拿出了几分宗室将军的气场。
石韬被夏侯尚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意吓了一跳,他往后退了一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微笑道:“伯仁将军何必如此,下官只是例行拜会……”
“例行拜会?你算什么东西,谁叫你进来的,你们这些文士就是这样毫不知礼的吗?”
石韬尴尬地笑了笑,道:“是韬无礼,还请伯仁将军大人不记小人过。”
夏侯尚厌恶地摆摆手,示意石韬滚蛋,没想到石韬居然厚着脸皮站在那,脸上的笑容愈发玩味。
“伯仁将军这次去新野,可有朝廷的文牒引信?”
“嘿,怎么,你这小吏,猪狗一样的东西,也配问我的文牒?郡守都不曾问起,你算什么东西。”
夏侯尚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抓住阿雪的小手,连阿雪的脸上也微微露出了一分惊恐之色。
石韬看在眼里,顿时心知肚明。
他早就察觉夏侯尚不对劲,朝廷现在和季汉交战正酣,以曹丕的脾气,绝不会在这种时候低三下四的派什么使者,就算派,也不会派征南大将军来做使者,还这样只带着一个女人就莫名其妙地过去。
其他人不敢质疑夏侯尚,可闲的没事干的石韬却有这个闲心,也有这个勇气。
他在曹魏一直没有向上爬的空间,若是发现一件大事,说不定自己以后的人生就会发生改变。
他目光灼灼看着夏侯尚,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来。
“伯仁将军,您告诉我,您去新野到底是想做些什么?”
“石韬,你的家人应该都在城里吧?”
石韬面色一遍,道:“有劳伯仁将军关心。”
“嘿,朝廷机密,虚虚实实,也是你这种人可以探听?石韬,我可是听说你以前曾在刘备帐下,难不成是见蜀寇势大,准备打探朝廷的机密回去讨好故主了?”
什么叫恶人先告状,石韬总算是感受到了。
夏侯尚明明心中有鬼,居然抢先诬陷自己,让他惊得差点站立不住。
“我对大魏的忠心,天地可证日月可鉴,若有异心,甘愿受刀斧之刑。”
夏侯尚冷冷地眯起眼睛,道:“那就给我快滚,这里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石韬呆了半晌,怒气冲冲地拂袖就走,
他听人说夏侯尚为人懦弱,还想试探一番唬住夏侯尚,然后从他那攫取一些好处,没想到夏侯尚久居高位,心思不好探听,反倒让石韬大大吃瘪。
见石韬转身离开,夏侯尚脸上的冷静也眨眼消失不见,他豁的一下站起来,道:“阿雪,要连累你跟我一起逃走了。”
阿雪点点头,道:“伯仁,此人真的会对我们不利吗?”
“此人之前是刘备的谋士,智谋深远,他这次是来试探我。郡守未必敢对我下手,可这厮手上有一支屯田兵,对付我等绰绰有余。”
阿雪点点头,她麻利的将一切衣物整理好,迟疑片刻道:“伯仁,不如我穿着你的甲胄先走,你走另一条路……”
“说什么傻话,先不说你能不能穿的动我的盔甲,若是你我走散,我何必费力逃到这里?”
两人不再说话,赶紧一起拿起行装,也不管外人错愕的眼神,抓紧火急火燎朝新野方向逃去。
宛城门口的卫兵想要阻拦,可夏侯尚积威犹在,一个眼神就吓得他们不敢动弹,夏侯尚还强令卫兵弄来一匹马,他和阿雪共乘战马疾驰,离开宛城,为了加速,他甚至把身上的甲胄都扔下来,真是没命飞奔。
夏侯尚这一跑便彻底暴露了他的动机,虽然不肯相信夏侯尚居然会叛去季汉,但宛城上下已经第一时间活动起来。
不等郡守的命令,石韬就已经率领屯田兵出发,朝着新野的方向追去。
他一路心潮澎湃,心道不知道夏侯尚为什么突然做出这种事,但只要抓了他,那当真是天大的功劳,到时候自己很有可能青云直上,再也不用做这种遭人白眼的屯田官。
他骑着战马冲在最前方,手下也都精选了射术最佳的锐士,心道只要发现夏侯尚的踪迹,就先射箭警告一番,要是不听,便射他的战马——
宛城离新野虽然不远,但战马狂奔也要一夜的时间,夏侯尚只有一匹马,在路上若是跑的急了肯定马力不够,到时候还不是任由自己宰割?
嘿,他对那个女人似乎非常看重,到时候虽然不能杀他,那个女人倒是可以随意凌虐,到时候真想看看夏侯尚见到此情此景,还能不能嚣张地拿出宗室大将的气度来。
越往南跑离新野越近,石韬心中也渐渐升起一股别样的心思。
当年他在新野刘备帐下为官,颇受刘备敬重,本想刘备必败,自己也是识时务为俊杰,可没想到短短几年时间,自己曾经效力的人物已经做了皇帝,还生生将已经快要毁灭的大汉扶起。
而当年初出茅庐,还要受自己照拂的诸葛亮也成了这个帝国的丞相,隐隐有中兴大汉的趋势。
不行,一定要阻止这一切,若是他们成了,岂不是显得我石韬卑鄙无耻,不识时务?
不能,我一定要让他们看看,我石韬当年的选择才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