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十,是隆兴长公主的寿诞。
长公主府内张灯结彩,府外车马盈喧,热闹非凡。
隆兴长公主本就交游广阔,京城内差不多的府邸都有来往,寿诞之日本就宾客众多,加上今年德明帝还特意下旨,此次寿宴由礼部操办,更言明会亲自驾临长公主府,为皇姐贺寿。这等殊荣,自然使今年的长公主府寿宴更蒙上了一层隆盛的色彩,人人趋之若鹜。
尤其一些心思敏捷的人,早在心底暗暗琢磨了。
德明帝兄弟姐妹不少,但如今活着的就只有恭王、隆平长公主和隆兴长公主三人,恭王被远远地封到了南州,世子在京城为质,平时闭门不出,可以说是夹着尾巴过日子;隆平长公主深居简出,从不见人;唯独这位隆兴长公主交游广阔,长袖善舞,一直活跃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如今更得到德明帝如此的看重,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缘故呢?
联想到之前萧夜华的例子,不少人暗自猜测,这位隆兴长公主会不会也是在暗中为德明帝做事,如今德明帝在论功行赏?
若是如此,这位隆兴长公主日后必然是德明帝跟前的红人,此时不赶紧结交,更待何时?
于是,这次隆兴长公主的寿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盛大,前来贺寿的宾客络绎不绝,华贵的马车将长公主府门前的整条街都堵塞住。放眼望去,只见华盖如云,上面镶嵌的金丝银线,翡翠宝石在阳光底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尽显此次寿宴的繁华隆盛。
苏绍谦看着眼前的盛况,心中惴惴,忍不住对身边的苏陌颜道:“我们苏府备的寿礼会不会太轻了?”
“怎么会?父亲的同僚备的寿礼不是也差不多吗?”苏陌颜微笑道,神情平静。
“这怎么能一样呢?苏府和隆兴长公主府从前毕竟是有交情的。”苏绍谦叹了口气,何止是交情,苏府根本就是隆兴长公主唯一亲信的府邸,只可惜……“虽然后来有些误会,但这次长公主给我们苏府下了寿宴请帖,正是机会,若是备上一份厚厚的重礼,让长公主看到我们的诚意,岂不是能够顺理成章地恢复故交?”
苏府豪奢,从前备给隆兴长公主的贺礼都是丰厚无比的,更不要说每年献给隆兴长公主府的大量钱财。和从前相比,这次备的礼太过浅薄,只怕隆兴长公主要心中不悦了。
苏陌颜当然知道苏绍谦在想什么,无奈地道:“就算恢复故交又如何?从前苏府和隆兴长公主的关系何等密切,隆兴长公主可曾在父亲的前程上认真出过力?”
苏绍谦一怔,苏府攀附上隆兴长公主府后,他最多就是多认得了一些官员,多知道了一些消息,使得他在仕途上更为平顺。但若说隆兴长公主为他谋划前程,倒真没有过。
要知道,隆兴长公主一向以交游广阔,但从不干涉朝政闻名。
虽然产业是由苏慕贵打理,每年进献给隆兴长公主的钱财也是李清芬和苏慕贵母子掌管,他并不清楚具体数额,但也知道那笔钱绝对是巨款。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觉得和隆兴长公主的这笔交易吃亏,萌生了另攀高枝的想法。
被苏陌颜这么一提醒,苏绍谦想起前事,又有些迟疑。
“不管怎么说,就算不能修复关系,至少也不能得罪了隆兴长公主。父亲前程不能因此有所进益倒也罢了,如果因此反而受到阻碍,岂不是令人惋惜?”苏锦芳却在旁边轻声开口,“不过,父亲也不要怪夫人备礼浅薄,虽然隆兴长公主和李清芬关系匪浅,夫人难免会有心结,但绝不会为了这个影响父亲的虔诚。一定是因为怀有身孕,精力不济才会疏忽的。”
苏绍谦岂能听不出她话语中的挑拨之意,心中却难免有些疙瘩。
“与母亲无关,这次隆兴长公主寿宴的贺礼,是我特意吩咐管家备下的。”苏陌颜抬眼,警告地看了眼苏锦芳,这才淡淡地道,“皇上责备父亲治家不力,才会暂时褫夺父亲的官职,而当年的事情隆兴长公主也有介入,这时候,苏府实在不宜与长公主府有太多牵扯。”
隆兴长公主这次牵扯到的可是谋逆,苏府之前与隆兴长公主府走得那么近,又曾经向隆兴长公主府进献大笔钱财,本就十分危险。好在那些事情都是李清芬和苏慕贵负责,到时候还能有推托之词。
眼下划清界限还来不及,又怎么能出这个头?只是,这些事情不好跟苏绍谦明说,只能随便找个理由敷衍过去。
苏绍谦似乎接受了这个理由,叹了口气,看看她,又看了看苏锦芳,眉头微锁。
这段时间,陌颜母女和苏锦芳母女之间的矛盾,他又岂能不知?利益权衡,他当然是站在苏陌颜母女这边,但陌颜容颜毁损,苏锦芳便是苏府如今唯一能够拿得出手联姻的女孩,也不能太过无视。好在两人虽然明争暗斗无数,但并没有在人前撕破脸,还维持着应有的体面,不至于让苏府名声更加败坏。
因此,苏绍谦也就烦恼一阵,便抛开不理了。
因为马车太多,堵塞了道路,许多马车只能停在原地,不少人都焦虑地掀起车帘,看着外面的情况。苏府的马车也不例外,因此,刚才在马车内发生的姐妹不合的一幕,便被有心人看在了眼中。
“这不是芳儿吗?许久不见,越发出落得漂亮了。”等到苏府一行人进门时,一直站在门边迎客的隆兴长公主笑容慈和地道,“快过来让本宫瞧瞧。”
苏锦芳笑逐颜开地提裙上前,福身道:“芳儿见过长公主。”
“说起来,从前我们两府一直走得很近,本宫一直都很喜欢苏府的几个女孩,只可惜后面出了那些事情。”隆兴长公主叹息道,随即又笑道,“李清芬母女是自作虐,如今得到报应,咱们也就不提了。倒是这段时间不见,本宫倒是很想念芳儿,若是有时间,你不妨多来长公主府走动走动。”
苏锦芳笑盈盈地道:“我也想念长公主,只是不敢登门。”
“这有什么不敢的?我们两府本就是挚交,正应该多来往。再说,我们芳儿如今长成大姑娘了,又出落得这般好,该是好好找个贵婿了。不如本宫给你做个媒,如何?”隆兴长公主笑容慈爱,神态自然,仿佛和苏府从未有过任何矛盾。
苏锦芳脸顿时红了,手指不停地缠绕着衣角,小女儿的羞涩之态,越发衬得她容色明丽,姿容秀美:“长公主就知道拿我开玩笑!”
“若真如此,那就有劳长公主了。”苏绍谦却欣喜不已。
如今苏锦芳是苏府唯一能够联姻的女孩,但他刚刚挨了训斥,赋闲在府,何时起复还不知道,苏锦芳的婚事就有些不好说。如果有隆兴长公主做媒,那自然就不同了。
苏锦芳连越发红了,跺脚道:“你们说什么呢?我不理你们,找文秀姐姐去玩了。”
说着,转身就跑开了。
这一幕也被不少人看在眼中,都看得出来,隆兴长公主似是十分喜爱这位苏二小姐。以隆兴长公主如今的地位,这份看重,无疑为苏锦芳增添了几分光彩。
“你那位二姐姐是怎么回事?隆兴长公主这又是在打什么主意?”周静雪凑到苏陌颜身边,不满地道。张婕妤遇险那次,她陪着苏陌颜,知道隆兴长公主和苏陌颜之间的不少内情,如今隆兴长公主这般对待苏锦芳,明显不对劲儿。
这点盘算,苏陌颜当然清楚得很,笑道:“能打什么主意?无非是给二姐姐添几分身价,撺掇着让她跟我斗,她好借刀杀人!”
可笑隆兴长公主还在盘算这些,却不知道死期将近——那批兵器的藏匿之地,她已经告诉了燕宇,短时间应该就会有行动,只要拿到那些证据,隆兴长公主府就彻底完蛋了。
“你既然知道,我就不多说了。”周静雪知道苏陌颜聪慧,见她淡然自若的模样,也就放心了。
苏陌颜颔首微笑:“嗯。对了,今日你们周府的寿礼没有厚置吧?”德明帝明明就在怀疑隆兴长公主,尤其可能已经知道了兵器之事,又怎么会在这时候施恩荣宠,命礼部为隆兴长公主操办寿宴?这中间一定有蹊跷。她可不希望周府会被牵连进来,毕竟,那是谋逆……。
“你也觉得不对,是不是?”周静雪微微松了一口气,“看来不是我多疑。”
苏陌颜笑道:“怎么?你不觉得隆兴长公主是第二个萧夜华吗?”京城那些人私底下的猜测,她也略有所知。尤其,苏绍谦便是这些人其中之一。
“嗯。我记得你之前说过,皇上真正宠信的,是那些有能力有手段的人,最重要的是孤臣。隆兴长公主虽然从不参与朝政,但府内经常举办宴会,和京城官员权贵都能牵得上线,这孤字跟她可差着十万八千里,皇上必然不会太过相信她。”周静雪轻声道,神色凝重,“这些年皇上都对她不闻不问,突然间来了这么一手,只怕是祸不是福。所以,我力劝父亲,让他不要想着结交隆兴长公主。”
周静雪能够这样的眼光和决断,苏陌颜自然为她高兴。
眼看着宾客渐渐来齐,即将到了开宴的时候,忽然一声尖锐的嗓音响起:“皇上驾到!”
德明帝身着龙袍,面色阴冷,浑身都散发着震怒之意,而在他的身后,是整整齐齐身着盔甲的京禁卫,一进门就将整个隆兴长公主府团团围住,剑拔弩张,杀气十足。这情形,怎么看都不是来贺寿的,分明是来问罪,在场众人不由得心中惴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隆兴长公主自然更加惶恐,勉强维持着平静,颤声道:“皇上,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你还有脸问朕?”德明帝冷哼一声:“燕宇,吴宪,你们来说,告诉隆兴长公主这副阵仗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皇上。”跟随他而来的忠勤侯世子燕宇恭声道,“臣奉旨前往京城东郊印叶山向东五百尺之地搜查,搜出弓箭两千张,大刀一千把,长剑一千把,还有私自蓄养的军队五千人。经讯问,那些人都供称是受隆兴长公主号令,并当场捉拿到长公主府的管家,口供与那些人一致。”
德明帝看向隆兴长公主:“现在,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