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河街31号,房间里一片肃然。 良久,孙禄轻咳一声,勉强说: 是不是把赵队从‘那边’带回来,他就不用当‘植物’了? 瞎子见我不说话,吸了口烟,点点头,理论上是。 老何现在也是‘植物’,他难道也能活过来?窦大宝问。 见一屋子人都看着我,我只好说: 老何的状况我说不清楚,但是赵奇只要还有气,就说明他的生魂还在,只要他不被某些人控制和伤害,应该就能回来。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桑岚居然先开口了,二爷屯没事了? 我说:应该没事了。 根本就是有妖人捣鬼,目的是要平古岗的那些孤魂野鬼还有日本鬼兵害死二爷屯的村民。瞎子的脸色少有的冷狠。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孙禄吃惊的问。 我说:老阴一伙的路数和野郎中有点像,不能说同出一门,多半也是鬼道旁支。三清正道的基础是天地罡气,鬼道的基础是阴煞邪气。老阴那伙人这么做,目的应该是为了聚集煞气,施展某种邪术。 现在想来,那伙妖人搞那么多事,最终的目的是想利用二爷屯的村民对白二爷的迷信,诱导他们唱这出鬼戏。而唱鬼戏的目的,就是把平古岗的那些游魂野鬼引来看戏。 潘颖摇着大背头说: 你越说我越糊涂了,唱鬼戏不是老何提出来的嘛,怎么又成了妖人的阴谋了? 瞎子回答她说:我也是听大宝他们说了整个经过后才分析出来的。顾名思义,鬼戏是唱给鬼听的,戏一开锣,平古岗的阴魂鬼魅都会赶到二爷屯看戏。他们本来和二爷屯分居阴阳,互不相干,看完戏就应该会回去。 可是,那些日本鬼兵一定不会让他们把戏看完。按照村长他们原先的想法,戏台是搭在二爷屯村头的,孤魂野鬼要看戏,就一定会过河。等到戏唱一半,日本鬼兵……或者干脆说他们背后的妖人搞些手段,让戏唱不下去,到时候二爷屯的村民可就遭殃了。 我接口说:几百号鬼凶性大发,二爷屯不被屠村才怪,到时候这些凶鬼连带二爷屯的新死鬼再回到平古岗,却发现到了‘森罗殿’,老阴他们就能不费吹灰之力的达到目的了。 瞎子表情古怪的看着我说: 估计连你都没想到,你找来的那位角儿几乎都是神一般的存在,你们四个魂儿跑去救人,她一个人就能利用你们四个的肉身唱了一场精彩绝伦的大戏,不光那些孤魂野鬼看的着了迷,就连日本鬼子都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结果整个计划就这么泡汤了。 我点了点头。 船从平古岗开回来的时候,瞎子就跟我说,在船开去平古岗前,包公一直领着王朝马汉和流油鬼在船上唱戏。高战说他以前最不爱听戏,结果看我们几个唱,都忘了自己是去干什么的了。 跟着熬了一夜的于二爷,更是拉着我不肯撒手,非要问我是哪位梨园前辈的传授。 现在想来,能帮二爷屯度过这场危难,功劳最大的倒是那位神秘的玉玲珑、玉老板了。 瞎子挠了挠头,说: 要说老阴那伙人是真毒,可有一点我始终想不明白,你们几个一起唱戏,为什么单单桑岚一个人出事了?难道就是为了配合‘包公下阴曹救柳金婵’的剧情? 我看了桑岚一眼,说: 她先被带走是必然的,如果她不被带走,估计二爷屯的事也没这么容易摆平。 你什么意思?潘颖走过来冲我瞪眼,敢情你从一开始就是想拿我们家岚岚当诱饵? 我可没这么想,这么说吧,她这次出事其实是好事。 徐祸,能把话说清楚吗?别让我担心行吗?季雅云终于也忍不住了。 我点点头,就像你们先前说的,桑岚来平古前,应该就已经出状况了。如果没有这次的事,任凭谁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她究竟是惹了谁。 桑岚怔了怔,蹙眉道: 为什么你们都说我先前出状况了?我明明没感觉有什么啊? 潘颖也皱起了眉头,却是冲她: 还嘴硬,之前你白天一天一天睡不醒,一到晚上就变成小骚``货…… 潘潘!能不能管住你那张嘴?桑岚红着脸跺脚。 孙禄揉了揉鼻子说: 其实吧,我们在找到桑岚之前,先找到的是一个和桑岚长得很像很像的女人,不,不是人,祸祸说她是什么……邪鬼。 桑岚径直走到我面前,瞪着我问:什么邪鬼?什么叫和我长得很像? 有一个人你一定不会忘记。 我点了根烟,浅浅抽了一口,看着她的眼睛说:章萍。 章萍? 桑岚和潘颖同时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对,就是章萍。她的父亲是个二皮匠,她想方设法的让人把她的尸体运回家乡,目的就是为了连同她父亲…… 想到这对父女的所作所为,我一阵沉默。 狠狠抽了两口烟才接着说: 她先是变成了活尸,然后又死了一次。最后变成了邪鬼。邪鬼不同于一般的鬼,虽然不算多凶狠,但却有一些独有的特性。其中之一就是能在人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夺舍。别的鬼夺舍最多也就是变成活尸,而邪鬼夺舍,却意味着真正意义上的重生,或者说是变成被夺舍的人。 潘颖问:你的意思是岚岚之前会发`骚……会性情大变,是被章萍的鬼魂附身了? 我竭力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勉强解释说: 如果真被邪鬼附体,那桑岚现在就已经不存在了。之前附在她身上的,是邪鬼分化出来的一股灵念。能够分化出灵念是邪鬼的主要特性之一。 所谓的灵念,就相当于……一个人的主导思想。被灵念加身,就算再高明的阴阳先生也是看不出来的。 灵念附着在想要夺舍的人身上,会慢慢和被夺舍的人意念融合,随着融合的加深,邪鬼会一步一步融入被夺舍者的身体,直到完全代替这个人。 这么说吧,如果不是章萍本身就喜欢过夜生活,和桑岚的生活习惯反差太大,你们也不可能发现桑岚出了状况。那样的话她就真的…… 我朝桑岚耸了耸肩,做了个玩完的手势。 麻痹的,章萍那个骚``货,死了还害人,真不要脸。潘颖愤愤的骂了一句。 我和章萍没仇没怨,她为什么要找上我?桑岚气得浑身哆嗦。 你不是说过嘛,你和她可是你们学校的两大校花,要夺舍总得找个好的,总不能找潘潘这样的假小子不是? 哎……徐祸祸,你找死呢?潘颖冲过来就要和我‘拼命’。 窦大宝拦住她,转过头问我: 可你还是没说清楚,桑岚为什么会被弄到阎王殿去啊? 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除了能分化灵念夺舍于无形外,邪鬼还有另外一些邪门的特性。修炼旁门左道的妖人,如果能收服一只邪鬼,那等于是得了宝贝。 按照我的推测,当时在岸边‘看戏’的不光是那些日本鬼兵,真正负责指挥的多半是那个白衣女鬼。可能由于她本身是鬼的原因,看出桑岚有被邪鬼附身的迹象,所以才会把任务交给日本鬼子,自己先带桑岚去‘阎王殿’领功了。 要这么看来,岚岚这次还真是因祸得福了。季雅云拉起桑岚的手说。 桑岚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儿,问: 现在赵队长也出事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等呗。潘颖忽然说道,连着几次破坏了那伙妖人的计划,就算他不去找老阴他们,对方恐怕也会找他报仇啊。更何况对方或许已经猜到,这个能连续几次轻易闯入他们阵局的阴倌法医,不是普通人。 我愣了愣,抬眼看向潘颖,却见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厉。 …… 老板,醒醒。 嘶…… 听到一声独特的呼唤,我猛然睁开了眼睛。 一个年轻靓丽的倩影将一杯茶放在我面前的柜台上,款款的退后一步,有些好奇的打量着我。 我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穿着,再看看屋里的陈设,一下反应过来。 我端起茶杯篦了篦茶叶喝了一口。 茶是热的……这又是来了那座亦真亦幻的阴阳驿站了…… 我和眼前的佳人对视一眼,放下茶杯,靠进椅子里怀抱双手仔细打量她。 季……小雅? 小雅点点头,脸似乎微微有些发红,老板,你没什么吧?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 你……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我忍不住问。 老板…… 我是说,你真想不起来我叫什么名字? 小雅神情疑惑的看着我:你不是说过,你叫徐福安吗? 我愣了愣,反应过来一拍脑门。 貌似我上次来这里的时候,的确告诉那个黑衣人我叫徐福安,没想到这个年轻版的季雅云记性还真好。 我窝在椅子里仔细想了想,却怎么都想不起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甚至连什么时候睡着、睡在哪里都想不起来。 我又喝了口茶,问小雅: 那个玉玲珑呢?还在楼上吗? 没啊,她昨天已经退房走了。 走了……那…… 我正想问那个神秘的黑衣人还在不在,忽然就听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请问……屋里有人吗?一个男人的声音有气无力的问道。 小雅面色一整,缓步走到柜台后,站到我身边,进来! 大门被推开,一个男人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 男人身材高瘦,脸色惨白的像是一张白纸,走起路来跌跌撞撞,像是喝醉了,又像是生了大病,站都站不稳一样。 男人走到柜台前,看了看小雅,转眼看向我,似乎愣了愣,随即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艰难的说: 先生,我能在这里住一晚吗? 我本来还想不管三七二十一,享受一下做客店老板的滋味,可是看到进来这人的样子,我整个人都懵了。 我像木偶似的僵在那里好半天,才试探着问:大双?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