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对话,若让魏忠贤、钱谦益等人听了,只有会心一笑。
当皇帝的,志大才疏、刚愎自用;当‘科学家’的,信口开河,想一出是一出。
说穿了,两个人对银子,或者说对大明朝的税收,基本没什么概念。
张口就是一千万两、八百万两的现银,那该是多大一笔财富?
大明的税收自太祖皇帝朱元璋以来,定额其实并不是很高,分为田赋银、杂项等,总计下来,一年收入两千多万石粮食、五六百万银子左右,已经算是极高了。
到了东北、西南兵刀犯境作乱,开始加派辽饷、剿饷、练饷等,每年也不过三五百万两银。
不过,君臣二人说高兴了,管他对不对……
“宋爱卿,据你所知,咱大明朝搞科学研究的,还有那些人?”朱由检约莫知道一些人物,但所知毕竟有限,故而有此一问。
“禀万岁爷,据小生所知,咱大明朝有一位徐光启徐大人,在农业、天文、历法、火器制造等方面,远胜小生。”宋应星如实回答道。
“徐光启?那不是礼部右侍郎么?”朱由检乐了。
而且,对此人他也是有所了解,着名的徐家汇,不就是以这位徐光启大人命名的吗?
看来,自己这一登基,还跟这礼部实在有缘呢。
“来人,传徐光启入宫觐见。”朱由检一想到,这一帮‘大明科学家’可以帮自己糟蹋不少银子,一时半会都等不及了,直接传召徐光启入宫。
“宋爱卿,来来来,坐下聊。”
朱由检心情很好,已经开始盘算,再从什么地方搞些银子来,让宋应星、徐光启等人挥霍。
宋应星坐在黄绸绣墩上,却有些难过,坐直也不是,弯腰也不是,只一会儿工夫,就给憋的满头满脸都是汗,一身魏忠贤借给他的蓝色衣衫,湿了几大片……
……
不到大半个时辰,徐光启进宫觐见。
这位礼部右侍郎约莫六十四五岁,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儿,一把花白的山羊须,让朱由检颇为失望。
这老头儿…到底行不行啊?
看上去有点太老,会不会奢侈浪费、胡乱花银子?看看他的一身旧官服,都有三四处补丁,这也太令人心烦意乱了!
堂堂大明礼部右侍郎,穷到这个地步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徐光启一进乾清宫,先是一阵标准的山呼万岁、三叩九拜。
然后,不见皇帝说‘平身’。
老头儿跪在地上,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神色颇为尴尬,偏偏又不敢抬头去看皇帝的脸色。
朱由检有些失神。
他心里在暗暗盘算,要不,这老头随便问几句就给打发算了?连官服都要打补丁的礼部右侍郎,能有什么前途?
就算是给他几百万两银子,估计也不会胡乱去花……
“呃…徐爱卿平身。”
冷场十几个呼吸后,朱由检突然反应过来,赶紧温言笑道:“朕适才想到咱大明内忧外患,百姓挨饿受冻苦不堪言,一时有些失神,徐爱卿莫要见怪。”
徐光启再次郑重参拜,涩声道:“陛下胸怀我大明江山社稷,心念亿万黎民之疾苦,微臣欢喜还来不及,哪里敢见怪!”
老头儿‘嘭嘭嘭’磕了几个响头,这才慢慢爬起来,眼角似乎有些湿润,看向朱由检的目光里,多了一丝难以言状的信任和尊敬。
这一幕,让朱由检微微一愣。
旋即,他明白过来了。
这位‘老科学家’,礼部右侍郎,是听到自己这位当皇帝的忧国忧民后,给感动的不行了。
可想而知,这老头儿在天启朝时,见到那位木匠皇帝,该是多么的失望和痛心疾首!
“徐爱卿,朕今日找你进宫,是有些心事,想跟你说说,”朱由检给徐光启赐座后,开门见山的说道:
“朕昨日得了一本奇书,对了,便是这位宋应星宋爱卿所编着,便召他进宫,这一番交谈下来,朕觉得咱大明朝如此多的农学、天文学、火器制造人才,应该大有作为。
朕刚刚登基,一些朝政尚不明了,故而,召徐爱卿进宫便为此事。”
徐光启闻言,眼角的清泪更加明显,他赶紧起身,对着皇帝深深一躬,道:“陛下忧国忧民,臣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朱由检微微点头,心中叹息一声:‘这大明朝的读书人,看来也不全都是空谈误国的东林党人啊……’
“徐爱卿,你先看看这本奇书。”朱由检指了指宋应星,笑道:“回头你俩也需要互相多亲近、多走动啊。”
宋应星快步走上前去,将一本《天工开物》双手递给徐光启,低头说道:“徐大人请斧正,晚生宋应星感激不尽!”
徐光启看的出来,皇帝对这位宋应星颇为看重,所以,他也不敢托大,赶紧起身,双手接过那本‘天工开物’,瘦长的手指蘸了口水,慢慢翻看起来。
整个乾清宫里,只有细微的翻书声。
良久良久,徐光启缓缓抬头,闭目沉思半晌,方才睁开双目,站起身来。
老头儿先给朱由检道一声喜,然后,便很郑重的走到宋应星面前,深深一躬,道:“宋先生真乃我大明国宝也!”
这一评语,不仅让宋应星愣住了。
就连朱由检,也是微微一呆,笑道:“此书真如徐爱卿之言,有极大的用处?”
“陛下,这本天工开物何止有用,简直堪称我大明国宝啊。”徐光启激动的脸色微红,花白的山羊胡子都在颤抖。
他正色说道:“微臣自己闲暇时,也搞一些农学、数学、天文历法等方面的研究,并师从西洋传教士利玛窦等人,学习一些数学、几何和火气制造方面的学问;
原本,微臣为此还十分自负,觉得大明朝在这一方面,自己还算得上是有所建树。
可拜读宋应星先生的天工开物后,微臣不得不为此前的自大而汗颜!”
有一说一,这位礼部右侍郎、老科学家徐光启,还真是令朱由检刮目相看,心下自然多了一份敬重。
都说文人相轻,这不也有例外嘛!
“具体这些学问,朕可是一窍不通。今后还要仰仗二位爱卿了。”朱由检笑道。
朱由检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个大草包,所以,要败家,只能仰仗这些“科学家”了。
“对了,徐爱卿,”他突然想到,该考察一下这老头儿会不会糟蹋银子,“朕打算筹备一批学堂,专门研究、教授农学、天文、历法、制造、算学等专业知识,大概得多少银子?”
“此外,朕还想在陕西、山西、甘肃等地,兴修水利、疏浚河道、修桥补路,将你们的这些科研成果转化为生产力,大概得多少银子?”
朱由检目光炯炯,颇为期待的望着徐光启,希望这老头儿能说一个天文数字出来,他也好有个目标去奋斗。
“陛下,以微臣看来,如果真要全面推行,恐怕得…很多银子。”徐光启沉吟着,欲言又止。
“说吧,吓不死朕。”朱由检一听需要很多银子,不由得心中大喜。
“以目前咱大明朝的财税收入来看,每年拿出五分之一的银子,恐怕也是不太够的,”徐光启受到皇帝鼓励,干脆一咬牙说道:
“毕竟,这一两百年来,我朝在农业水利等方面的亏欠,想要一下子补齐,就算是有一座银山,恐怕也是不够的!”
朱由检大喜,笑道:“哈哈,银子的事你们放心,朕给你们想办法!”
“当务之急,便是给你们扫清障碍!”
“来人,叫魏忠贤过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