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河的水很平静,村民养的家鸭和鹅经常在河里游水,偶尔也能看到成群的野鸭悠闲的在河中央飘来飘去。
但这会正是大中午,烈日炎炎,河面上根本见不到其它东西,只有一颗类似人脑袋的东西时隐时现,缓缓在水中上下浮动。
河面大概五十多米宽,而那奇怪的东西在河水正中央,很难分辨出到底是什么。
“啊!哈哈,爸爸……”小磊猛然大吼一声,随后发出笑声。
小磊的表现,更像是受了刺激后,精神有些错乱。我觉得自己刚才太过敏感,就算李功臣阴魂不散,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出现。
“哗啦!”河中央那黑茸茸的东西动了,荡起阵阵波纹,消失在水中。
“啊!哈哈……”跟小磊相似的笑声传入耳中。
我瞬间绷紧了神经,小磊这会并没开口,而且河岸附近很空旷,应该不会有回声。不知道为什么,那声音让我有种莫名的烦躁感。
“小磊?你没事吧?”我很紧张的问道。
小磊面带笑意,摇摇头:“没事啊,你看,我爸爸在跟我玩游戏。我爸爸一个猛子能扎很远,很厉害的!”
我忍不住皱了皱眉,这孩子的心理问题很严重啊。我能肯定,现在他绝对没撞邪的迹象,一切都可能是小磊的幻想。
待在河边,我越发心烦意乱。虽然不知道刚才的声音是怎么回事,但我还是决定迅速带着小磊过河,免得节外生枝。
“走吧,先上船。等一切忙完之后,我们好好聊聊。”我尽量挤出和善的笑容,催促小磊离开。
在大人面前,阴阳先生必须严肃,越严肃越能得到尊重。但对小孩子用这招没什么用,因为他们是孩子,反而更需要平等对待。只有满足他们得到重视的心理,才能有效沟通。
在我看来,小磊很可能是接受不了父亲去世的消息,出现心理问题,会产生幻觉。丧礼结束之后,我会想办法跟他沟通,用我那仅有的心理学知识开导开导他。
小磊默不作声,点点头,跟着我往河边的小船走去。河面上有钢索贯穿两岸,一条木制小船被铁链半固定在铁索上,只需要在船上拉扯铁索,小船能顺利抵达对岸。
上了船,小磊安静的坐在船舱内,看着水面发呆。我用力拉扯钢索,河面上只有铁链摩擦钢索的“哗哗”声,气氛有些压抑。
“哈哈,爸爸出来了!”
大概到了河中心,小磊又突然笑出声来,随后站起身拍着小手,一副手舞足蹈的样子。紧接着,奇怪的“回声”再次出现。
我有些慌神,那根本不是回声,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模仿小磊的声音。正当我准备把催小磊坐下时候,我突然看到河水中出现一张扭曲的人脸!
“快,快过来!”情急之下,我猛的把小磊拽入怀中。
河水中那张脸黑乎乎的,满脸褶子,说是人脸,其实更像是猴子或者猩猩。如果我没看错,那张脸应该是在笑,露出尖牙,眼睛瞪的跟鸡蛋一般大。
“何方妖孽,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我伸手去拿灵符,顺便拽几句电视里学来的台词。
台词还没念完,一双毛茸茸的大手,搭在了船沿上。船身剧烈晃动,有翻船的趋势,我赶紧拿出师傅的桃木剑,朝那双大手,或者说是爪子砍去。
水里的怪物应该不是鬼,阴魂不可能出现在太阳下。这玩意跟师傅说过的“水猴子”很像,也就是所谓的水怪、“水鬼”。
据说水猴子在水里力大无穷,经常把人拖进水底淹死,有些凶悍的水猴子甚至会把人淹死之后吸食人血。
桃木剑能驱邪避煞,在师傅手中润养多年,阳气越发浓郁。水猴子属于精怪的一种,体内阴气旺盛,桃木剑能对它造成致命伤害。
不过那怪物反应很迅速,突然消失在水中,我砍了个空。小磊像是看了场精彩的戏,大笑道:“爸爸好厉害,再扎个猛子给我看看!”
我很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孩子还真敢想,把那怪物当成爸爸?现在也没空跟他解释太多,我屏气凝神,小心的提防着怪物再次出现。
“哈哈,爸爸又出来了!”小宝又笑了。
随之而来的,是那令人烦躁的“回声”。我断定那回声是怪物在模仿小磊的声音,下意识的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但我没想到那怪物的智商并不低,它竟然从另一个方向窜出来,一把拽住了小磊的胳膊。它的力量实在是太恐怖,我差点一块被带到水里。
小磊这个时候才意识到情况不对劲,大声喊疼。怪物拉扯的很用力,但我不敢松手。如果这玩意真是水猴子,那下了水之后,我根本追不上它。
“给老子松手!”我慌乱的拿着桃木剑,朝那怪物一顿乱戳。
怪物的个头并不大,看起来跟小磊的身形差不多,但它的力气真没的说。船身被拉扯的倾斜严重,眼看着就要翻船。
“嗷……”怪物突然惨叫了一声,松开爪子。
手忙脚乱中,我戳的没个准头,但很幸运的戳中了怪物的眼睛。它捂着一只眼,鲜红的血液从爪子缝中流出。
可能是因为惊吓过度,小磊已经晕了过去。我抱紧小磊,手拿桃木剑,虎视眈眈的盯着水中的怪物。
“何方妖孽,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伤人,看本大师不收了你!”我冷声道。
这句台词在我从小看香港僵尸片的时候就已经琢磨好,只不过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机会用。说完台词之后,我觉得自己的形象突然就高大了许多。
我也不知道那怪物到底听不听得懂人话,反正它呲牙咧嘴的冲我吼了一声之后,再次潜入水中。大概几秒过去,它的脑袋从几十米外露了出来,看样子是要逃走。
在确认那怪物真的离开之后,我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潮湿的船舱内,浑身乏力。这都什么事啊,我只是来治丧的,怎么会碰到水怪?
这一年内,师傅是教了我一些应对诡异事件的方法,但绝对不包括怎么对付水怪。以我的实力,还真奈何不了它,只能等回头让师傅出手。
看了眼小磊,他没有醒过来的意思,像是睡熟了一般。我叹了口气,昏迷就昏迷吧,说不定他还能在梦中见到自己的爸爸。
像是在印证我这句话,昏迷中的小磊嘴角微扬,呢喃道:“爸爸,你以后会一直在家陪着我,对吧?”
上了岸之后,我抱着小磊,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李村。我和师傅都没用手机的习惯,只能借别人的手机,给村里邻居打电话,把水怪的事通知师傅。
到了地方,我吃了一惊。小磊家太破旧了,住的竟然还是老式的土坯房,看起来快塌了似的,屋顶有些地方甚至露出碗大的窟窿。
农村虽然不富裕,但这些年大家的生活改善了许多,出去打几年工,攒点钱回来基本都能盖上平房或者二层小楼。再不济,也能住上砖瓦房。
我暗暗摇头,怪不得小磊的母亲当年会离开。贫贱夫妻百事哀,在农村没钱也意味着没地位,不自觉的会矮上别人一截。长久下去,心里难免会有别的想法。
但我很好奇,李功臣也曾经打过工,不管进工厂还是去工地搬砖,每年也都能攒下点积蓄吧?而且他这三年来,在外面犯的案子,大多是抢劫杀人案,据说抢了至少几十万,怎么没想过改善家人的生活?
李功臣是“罪人”,遗体不能进屋,停在院子内的灵棚下,等待入殓。其实停在屋子内反而很麻烦,他们家总共三间屋子,阴暗狭窄,里面塞满乱七八糟的东西。
在把小磊放在堆满破衣服的床上之后,我借别人的手机给村里邻居打了个电话。师傅知道有水怪,一定会尽快处理,他一向都是老好人,估计解决了那个麻烦之后也不会告诉别人。
“张先生,真是麻烦您了,赶紧吃点饭吧。吃完饭再忙正事,家里没啥好招待的,俺这心里真不得劲。”李功臣的老父亲老李头,一脸不好意思的说道。
他估计也就六十多岁的年纪,但看起来老态龙钟,佝偻着身躯,浑浊的眼神中写满“忠厚”。老年丧子,对他来说绝对是重大打击,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很少有人能理解。
参加过那么多场丧礼,他们家的饭菜是最寒酸的,只有几盘青菜,一盘鸡蛋和一盘肉。但我知道,这已经是这家人能拿出的最大诚意,没人会愿意亏待阴阳先生。
吃完饭之后,准备入殓。老李头突然把我拉到一旁,用颤颤巍巍的双手递给我一把纸票,最大面值五十,最小的甚至还有一块钱纸币。
“那个……功臣是罪人,但那也是我儿子啊。张先生,你看,能不能让他走的体面点……”老李头局促不安的说道。
我鼻子一酸,差点失态。我不禁想到,当年我爸妈去世的时候,爷爷一夜间头发全白,他是用怎么样的心情面对儿子儿媳的丧礼?
我点了点头,把钱推回去,小声道:“行了,我知道了,钱就不用了……”
话音未落,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呵斥:“那个……那个神棍,快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