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前几日那次众人屡射不中之后,除开每日喂马和清理马厩的工作,余下时间众人都是在刻苦练武。李延昭拜托曹建教授众人习弓箭。曹建能在三十步距离上发矢必中,五十步距离上发五中四,十中七八。众人亦都是叹服。
经过曹建数日来手把手的教导,众人多半已能在十步距离之上十中五六了。李延昭亦能在十步上几乎每发必中。虽然他觉得众人的技艺,以军旅上的要求来看尚且远远不足,然而李延昭自己深知,弓矢这种投射武器对技艺的要求有多高,没有捷径可走,若想提高技艺唯有刻苦练习一途。
当然,也有怎么都练不出来的。牛二壮与廖如龙两人便是,提起练习弓箭,便是一脸苦相。不管曹建怎么耐心地教,他俩自己如何耐心地苦练,迄今为止,他两人在十步距离上的发矢命中数,仍然是零。
经历了反反复复的教授,练习之后,依然不见二人有所起色,李延昭便让二人改习刀盾术及长枪。李延昭亲自教二人步法。二人亦步亦趋,学的倒是认真,然而总归是起色不大。
李延昭无奈之下,想到了后世的一个游戏。便令二人相对而立。要求二人互相之间用脚去踩对方的脚面,踩到对方,而同时自己不被踩中。二人闻之新奇不已,便依此法而行。起初二人俱是笨拙不已。往往奋力半天,也没有踩中,亦或是历尽艰难,终于踩到对方,尚未及仰天长啸,壮怀激烈的功夫,对方便踩了回来。两人循环往复,斗得不死不休。不知觉间,身法步法竟已灵活轻快了许多。
待得另一边众人练箭完毕,李延昭亦是将此法教给众人。众人看牛二壮与廖如龙两人有来有回,早已是心痒难耐。李延昭讲过规则,众人便是迫不及待地捉对厮杀了起来。曹建对崔阳,刘季武对王强,丁越对韩文灿,张兴对秦大勇。一时间,五对人马在山脚下闪转腾挪,大呼小叫,端得是热闹不已。
平心而论,李延昭也非常喜欢这种寓教于乐的方式。轻轻松松地便让众人慢慢向着自己要求的方向靠拢,还从中收获了快乐和友情,真的是很难得。然而不会所有的技艺都会练习得如此轻松。这个时代的战争,还是以堂堂之阵为基础。各军将帅在之中各施机谋,诈计百出。不择手段地取得战争的胜利。
未几,日头已渐西。李延昭发出集合带回的命令。而眼观众人,虽然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但仍是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
“好了好了,今日到此为止。得回去喂马了。想玩的话明天再来大战三百回合!”李延昭瞧着不情不愿的众人,对他们说道。众人一听,个个都是欢笑开怀的样子。列好队,说笑着回营,准备马料喂马去了。
李延昭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以及众人当初被发配来喂马,虽都是有些不情不愿不开心,有情绪,然而喂马一事,发展到今日光景。除了干好喂马的本职工作,众人出去操练却是能完全按照李延昭的设想安排着来。这却是他都始料不及的了。
想来如果回到营中,随众军一起操练的话,每天必是一些枯燥的战阵队列之类。而且此时对军队中各人负责的角色有很详细的划分,弓弩兵就是用弓弩,练弓弩,偶尔练练刀剑,不过是聊以自卫罢了。长枪兵就是练习长枪,刀盾兵就是天天战阵刀盾。根本无法像自己手下这些人一样,什么兵器都得练习,练不精通至少会用。李延昭坚信,在战场上一个堪当多面手的士兵,能发挥的往往不止是平常两个人的作用。
众人回到营中,喂完骡马,便日已西沉。眼看着便要开饭了。李延昭喊众人洗了手回营帐去拿碗筷,准备开饭。众人皆是依言而行。李延昭转身去关上马厩的门。临了正准备回身往帐篷走去之时。突然听得不远处一阵喧哗。
李延昭听闻,不由得走过去,正见得一粗壮军汉指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军士破口大骂,那粗壮军汉的脚下,却是有几个碎瓷片。
“妈的,不长眼的狗东西!打烂了爷爷的碗,你个狗东西说怎么办!”那粗壮军汉又黑又高,满脸络腮胡子,气焰嚣张无比,伸着一只蒲扇般的大手,一巴掌就扇到那瘦小军士的脸上,那瘦小军士直被扇了个趔趄。他勉强站稳了,然后不住地对那粗壮军士抱拳赔礼:“对不住,对不住,小的不小心打破了您老人家的碗,小的把小的自己的碗赔给您。”
“妈的,你那破碗,谁要啊!”粗壮军士说话间,又是一巴掌扇向那瘦小军士。
恃强凌弱的不平事,哪里都有,李延昭看到这一幕,愤愤便走上前去准备质问那粗壮军汉。两人的对话仍然不断地传来。
“小的给您赔钱,小的给您赔钱。”那瘦小军士虽受了欺凌,然而依然是陪着笑,一副息事宁人的态度。
那粗壮军汉看了瘦小军士一眼,却是哈哈大笑起来,此时围在他身侧的一干军士都是纷纷笑起来。那粗壮军汉伸出一只手:“五百钱,拿来。”
那瘦小军士听闻,却是整个人都惊呆了,不由得愣道:“啊?五百钱?”
“五百钱,拿来,爷爷便与你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井水不犯河水。拿不出来,哼哼。”那粗壮军汉干笑了两声,又道:“爷爷这眼认得你,爷爷的拳头却不认得你!”
那瘦小军士却是愈发惊惧,不由得颤栗道:“大爷饶过小人,小人全身上下只有这十几钱了,都给您,您饶过小人。”
话音未落,那粗壮军士却是一脚便将那瘦小军士踹翻在地,仿佛犹不解气,还上前去又踹了几脚,踹完还冲着瘦小军士吐了一口唾沫:“呸!你他娘打发叫花子呢?”
此时周围的军士已是越聚越多,李延昭疾步上前,分开面前众人,进得众人围着的圈中。见得那瘦小军士已被打翻在地上,犹自捂着被粗壮军士踹过的腹部,呼痛不止。
见得此情此景,李延昭不由得勃然大怒,指着粗壮军士道:“欺人太甚!即使别人打破了你的碗,他好言道歉在先,愿意赔偿你财物在后,都是军中袍泽兄弟,你怎下得如此黑手!”
那粗壮军汉不料想竟有人出头,诧异之下抬头看了李延昭一眼,随即便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我还道是哪路英雄来出头,哪想到竟是拾马粪的马倌!”听得他出此言。他身旁围着的一干军士俱是发出一阵哄笑。
笑了几声,那粗壮军士指着躺在地上的瘦小军士,对李延昭道:“好啊,既然拾马粪的马倌大人来出头,那在下就给个面子。”他刻意加重了“拾马粪的”四个字,众人闻之,又是一阵哄笑。“他打破了,他赔不起,那马倌大人你来赔,如何?”
李延昭却道:“那只粗瓷大碗,顶天了不过十钱。赔你一只碗钱不是问题,不过你想借机诈财,却是想都别想!”
那粗壮军士一副怒极反笑的表情,连道“好,好。”言罢便冲着李延昭这上前一步,一拳便向他脸上挥来,边挥拳边吼道:“你个狗日的也敢替人出头?”
李延昭见得拳来,心中早已有数。他不闪不避,亦是一拳挥出,直奔那粗壮军士打来的拳头而去。转瞬之间,两拳相击,砰的一声闷响,却是那粗壮军士捂住击出的拳头,后退了一步。面上现出一种因为痛苦而略有些扭曲的神色。
李延昭看似面不改色,双手背过身去,心下却亦是咝咝倒吸凉气。心中直道这厮好大的力气。
片刻之后,那粗壮军士回过神来,面上已满是恼怒之色。他愤然前冲,一脚便向李延昭腹部蹬去。李延昭见其来势汹汹,连忙微蹲,上身一侧,堪堪闪了过去,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双手卡住了对方的腿,轻轻往后一送,卸去对方前冲的力道,随后腰身一转,上半身跟着猛转,力道已被卸去,还只有一只腿金鸡**的那粗壮军士瞬间被李延昭这一转转的失去重心。
李延昭两臂用力,猛地一甩,那军士便直接被甩出去两步,他还试着保持平衡,然而却是徒劳,依然摔了个狗吃屎。
爬起来的那军士已是大怒,他狂吼着直向李延昭扑了过来。李延昭见状一矮身,见他招式用老,胸腹部空门大露就是在自己面前,于是毫不犹豫,攥紧了拳头,一拳便向对方腹部击打而去。
那粗壮军士腹部遭受重击,瞬间矮了下去,捂着肚子趴在地上干呕了半天。李延昭见状,便已踱步到另一边,查看起先前被击倒在地的那个瘦小军士了。
蓦然间,干呕声停止,李延昭回过头,看那粗壮军士又是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左手捂着腹部,恨恨地看向李延昭。他无疑是一直看不起李延昭的,反复出言以“拾马粪的马倌”相辱,然而他却被这个“拾马粪的马倌”连续击倒了两次。他心中愈发不忿,半晌之后,热血上头的他,已对他面前这个击倒他两次的“拾马粪的马倌”生出了一种突如其来的浓重的恨意。
“铿”一声,那粗壮军士已是拔刀在手。左手捂着腹部,右手挥着刀,上前一步,右手上举,直直就冲着李延昭劈了下来。
也许是腹部的痛感使得他的动作有所迟缓,李延昭觉得他现在的动作比起方才徒手相搏的时候简直如同慢放,然而生死攸关之间,他却亦是不敢有丝毫怠慢。
看着那把刀高高举起,他连忙一个箭步欺身近前,那刀还犹自将劈未劈。李延昭的左手却已经钳住那粗壮军士的手腕,那军士大惊。忙试着抽手挣脱,然而李延昭已经用尽全力一个卷腕,那军士的手腕几乎被拧到翻了个个,刀也脱了手。他痛苦地嚎叫起来,整个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向右侧过去。李延昭瞅准时机,一脚便蹬在了他的肋侧,他便惨嚎着翻滚了出去。
围观的众军士见得此情此景,俱是一片寂静。那个才来没多久的喂马的马倌,将这支广武军士卒中有名的一霸宋小虎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众人都是愣在原地,以至于这片多人聚集之地,竟是反常的肃静起来。
这时旁边突然响起一声中气十足的喝问:“尔等为何聚集于此!”众士兵回头一看,顿时纷纷吓得面如土色,纷纷让开一条道路。
李延昭却见一身着甲胄,面白长须,面部棱角分明的将领信步走上前来,身后还跟着十余个身披铁甲的锐卒。
身旁的众士兵议论纷纷。李延昭听得他们不无畏惧地说道,庞司马居然来了,场中几人难免拿去问罪云云,心下亦是大惊。
那庞司马却是定定看着场中滚倒在地的两人,还有矗立在一旁的李延昭,神情大怒不止。
“拿下!”庞司马大手一挥指向李延昭。他身侧的铁甲锐士纷纷上前,将李延昭围在当中,甲叶碰撞,铿锵作响。李延昭很合作地没有作任何徒劳的反抗。众人将李延昭双手反剪,抽过一根麻绳便将他捆了个结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