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延昭率部助永登县的流民众们开垦荒地之时,广武军对河南、关中诸地的哨骑与情报收集,也丝毫不曾停止。
六月间,太守下令使新进流民众播种夏粮,主要以粟米为主。辅以一些豆菽之类。农人们本不愿种植,不过春耕农时已经错过,夏粮种粟米,虽然收成注定较少,不过想来官府也已免税,这些作物收成虽少,不过供自家食用,料想支撑到明年秋收,倒也不是难事。
然而由河南哨骑所传递回来的情报,却使得李延昭颇有如坐针毡之感:匈奴休屠王石武,已率部攻取狄道,并挟狄道要地,降了汉赵刘曜。刘曜大喜,进封石武为秦州刺史,并加封为酒泉王。
望着桌上那张不知道麾下骑卒从哪里揭下来的告示,李延昭此时的心情真的是相当的恶劣。他不爽的并非是刘曜大笔一挥,私下就将隶属于凉州的酒泉郡封给了这个石武,而且还根本没有征求凉州张氏的同意。
这个时代,北方乱地,官职与爵位可谓是急剧贬值。在汉代尊崇无比的大司马,大将军,在这个时代可谓遍地都是。略微夸张地说,站在楼顶扔个花盆,都能砸到一位大司马。
这么一个时代,别说刘曜给石武封了个酒泉王,即使给他封个凉王,李延昭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反正无非是一张空头支票。但是最重要的是,狄道这个位置太关键,不仅扼守着自己这些哨骑渡河侦察的要道,而且向北可威胁陈安部属控制的金城,西进则可配合刘赵控制的南安郡,对陈安老巢上邽展开进攻。
这个石武突然间的这一举动,可以说瞬间将死了陈安。让身处上邽的陈安,处在了万分尴尬而危急的状态下。当今局势,上邽的陈安无疑是处于西边刘赵酒泉王石武,北边刘赵征西将军刘贡,东边刘赵大本营长安三面包围之下,其势可说是危若累卵。
毫不客气地说,陈安现在已经相当于被刘赵的势力三面夹击,至于南边,那是秦岭!秦岭南边则是成汉的地盘。陈安再蠢,也不至于翻越秦岭去当一条丧家之犬。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李延昭回到帐中,奋笔疾书一番,将这等重要军情遣人汇报给太守,他自己,则带着手下骑卒不知从哪揭来的那篇封赏布告,大步向中军大帐而去。
帐门口的卫兵通传之后,便掀开帐帘,将李延昭放进了大帐。杜杰还是如同往日一般,正坐在上首的几案前出神。
见李延昭进帐来,杜杰一脸笑意招呼李延昭坐下,并且拱手道:“百人将最近辛苦了,永登县那边传来消息,百人将率部垦荒,完成得甚是出色啊。”
李延昭大步走到杜杰的几案前,连连摆手:“分内之事,长官无需赘言。”言罢便将手中那张封赏公告拍在了杜杰的几案上。
杜杰拿起那张封赏布告,见布告上写着汉赵帝刘曜,因功封石武为秦州刺史,酒泉王云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杜杰不由得疑惑地望向李延昭:“百人将所惊讶者,莫非是这酒泉王的封号?”
杜杰刚想出言宽慰李延昭一番,却闻李延昭急迫地言道:“石武已攻占狄道,并降了赵帝刘曜,因此来向长官汇报。”
杜杰听到李延昭所言,神色亦是万分凝重起来。狄道要地,其关键性无需赘言,若刘赵真的掌控了此要地,陈安的处境便岌岌可危了。
而倘若陈安轻易伏诛,则凉州之危,几乎是瞬息即至。刘赵虎踞关中,决计不乏争夺天下之野心。而与石赵相攻,刘赵最为放心不下者,亦必为凉州这一大后方。因此,若陈安不能够阻挡刘赵的军事进攻,乃至轻易败亡的话,刘赵势必将要一鼓作气,以攻灭凉州为企图,展开新的战略部署。
“如此危急之事,势必要向府君报告。”杜杰脑袋倒也清醒,当即便要拿起毛笔书写军情报告。然而李延昭却出言阻止了他:“属下业已遣人向府君报告,长官不必惊扰。”
杜杰如是方才松了一口气,转而便道:“如此一来,还望百人将多遣哨骑,密切注视河南之地动向。”
李延昭抱拳应命。而后无事,便徐徐退出大帐,转而便向自己帐中行去。
千人督授意自己加强对河南地区的哨探力度,加之局势所迫,李延昭也不得不专注安排起自己属下哨骑对河南地的侦哨来。
如今由广武行至狄道,一般是由金城郡左近渡过大河,沿山谷行约二百里,之间曲折环绕,方才能达狄道左近。
自己麾下士卒们多番渡河哨探,对这条道路早已不再陌生。何况队中现在这些什长队率,亦多参与了对河南地军事简图的描绘,因此可说驾轻就熟。
只是李延昭迫于目前这种形势,意欲将此种深入侦察常态化,却不是容易的事,相对来说,信息传递,暗号密语等,都是亟待解决的难题。
小股骑卒深入对方腹地,定期联络便是应有之意。为防敌截获联络消息,密语体系的建立,便也应当提上议程。而最终要将这些渗透深入的侦骑活动,转变为广武军骑卒的常态任务,则更需要有相对完善的体系,方才能如愿以偿。
次日,收到李延昭关于河南地形势报告的太守辛翳,亦是亲自到广武军中来了一趟,召集诸将到大帐中议事一番,日趋恶化的形势,使得这位太守在军议期间愁眉不展。
然而对于陇西河南地现今的形势,诸将亦是没有什么良策。毕竟凉州与陈安虽是唇亡齿寒的战略关系,然而彼此之间不仅没有什么行之有效的合作,反而因为南阳王司马保,而互有几次小规模的交锋。
如此一来,直接援助陈安显然并不现实,而且只凭广武郡一郡之力,也恐难实现。军议最后,太守提议遣人前往姑臧陈述河南的紧张局势,而且必须得是一员通晓局势的将领,以便为州治张使君陈述现今这纷繁迷乱的局势,并以前线亲历者的角度,对使君将要进行的决策做出一番有益的建议。
自然而然的,诸将普遍认为应将这等任务交付给骑营百人将李延昭完成,不仅是因为骑营对河南地的渗透侦察已经旷日持久,更因为李本人便不止一次率部深入该地,广武军中要说谁人现今对陇西河南地的局势理解最透彻,便非李延昭莫属。
李延昭对此也不抱持任何异议,平心而论,他本人也对州治的那位张使君好奇不已,早先便想见见是何人将这偏居西北的凉州之地,治理得井井有条。现今有这样一个机会,他本人自然不会感到抗拒。
议定之后,大帐中诸将便随之散去。辛府君却召李延昭行至左近,与他一同出帐,而后对他言道:“此去姑臧,路途遥远。姑臧乃州治之所,高门云集。君一言一行,皆须小心为上。”
面对太守的关怀和叮嘱,李延昭心中却是满满的感动。这位堪称自己伯乐的上官,临行前却都不忘叮嘱这些细枝末节,真可谓是关怀备至。
李延昭毕恭毕敬地抱拳躬身,道:“府君且放心,昭此去定当小心行事,务求让张使君拨云见日,对如今局势做出正确决断。”
太守闻言点点头,又道:“军情紧急,明日你便出发罢,姑臧士族,普遍眼高于顶,不若便乘某车驾前往。”
太守生恐李延昭去州治,会被那些眼高于顶的世家大户们狗眼看人低,竟提出用自己的车驾送李延昭前去姑臧,使得李延昭更是受宠若惊,深感府君关怀无微不至。
“府君还需乘车出行,如此却是不妥。何况车驾日行不过百余里,如此一来,不知到达姑臧,还需几日。仆既为军中将领,便乘马而去,世家置喙,便由得他们。仆自将他们言语当作耳边风,府君不必介怀。”
见李延昭心态如此豁达,辛太守便不再多言,只是对李延昭拱了拱手,言道:“此去干系重大,还望君好生行事。来日归来,再与君把酒言欢。”
李延昭又是抱拳叩地,毕恭毕敬道:“谨遵府君教诲。昭必勤于任事,以期不负府君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