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雅的院落,错落盘枝的魁梧苍虬在其中显得有些突兀。
当年来到秦府之时,这棵老树就已经在这里了,它在秦府的时间比秦雪初要久的多,它见证了秦府的一切,见证了真正的秦雪初是如何变离开这里见证了自己这个冒牌货又是如何鹊占鸠巢。
偶尔一阵风过,还会有几片残留在枝梢的枯叶随着风、打着卷儿飘落在秦雪初和沈延青相对而坐的石桌之上。
沈延青能感觉到自己在微微发抖,忍不住我进了双拳,才克制住自己没有站起来朝秦雪初质问和责怪。
沈延庭,她的四哥,从小深居简出,多年前便已经搬离到五灵庄的附属别院之中,连他们兄妹都很少能见他。而眼前这个人,并非五灵庄之人,而是远在洛阳的秦府三公子,却说自己认识沈延庭!
是沈延庭啊!是那个大家都以为被蓝火教的人劫走的沈延庭啊!是离奇失踪、遍寻无果的沈延庭啊!
“你可知道他是我四哥,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秦伯父夜访五灵庄,你们说我多疑,薄华武功高强,你们说我胡乱猜测。现在呢?一直沉默不语,假装不识的你,秦三公子,却跟我说你认识我四哥!”沈延青,克制住波动的情绪,尽量让自己冷静地道:“你不觉得你欠我一个解释吗?”
“我自然会给你一个解释,一个合理的解释。你可以选择相信,也可以选择不信。但是前提是你都不能将今日我所说的话告诉别人,你若能做到,我便知无不言。你若不能,那便随你所想。”秦雪初冷静地道,语气不愠不火。
“到如今你还和我谈条件,倘若我将秦伯父叫来,看你又该如何圆场。”沈延青没想到秦雪初会和她讨价还价,心中更加怀疑其与沈延庭的失踪有关联。
“你若不答应,就算你请来爹也无用,我也不会告诉你我和延庭是如何皆结识的。”秦雪初依旧不紧不慢地道。
沈延青如今也算对秦雪初的性子有些了解,知道若是不从了秦雪初的条件,只怕是不会得知其中缘由了,因此只得道:“我答应便是,你说吧。”
秦雪初不急着开口,倒是示意沈延青品茶。沈延青见他那般神色,心中气不打一处来却又只得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重重地将杯子放回石桌上。
“故事有些长,你还是喝点茶取取暖,可别摔坏了杯子。”秦雪初此事却还有心情和沈延青调侃。
“你还记得你四哥是几年前搬离五灵庄的吗?”为沈延青续上一杯茶水,秦雪初道。
“大概七八年了吧。”沈延青想了想道。
“我与他相识也是他离开五灵庄之后的事情了。”秦雪初微仰着头,似乎在回忆当年情景。
“你如今也知道我自幼体弱,之前一直随天山道人身边修身养性,后来才回到秦府。当年被蓝火教追杀之际坠入冰湖,好不容易有些恢复的身子又旧病复发。爹虽然一直在替我寻找治病方法,也曾找过沈老庄主帮忙。沈老庄主一直以来都在替我的病情费神,每隔三五月便会派人给爹捎来一些药材。可以说,是沈老庄主一直在帮助我调理身子,否则我也活不到今日,只不过一直都是爹和沈老庄主在联系,我倒是只见过沈老庄主几次而已。”秦雪初道。
“后来呢?”沈延青忍不住问道。
“我记得是七八年前,那时候我才刚回秦府两年,中间有一次因为受了风寒发热,所以连带着旧病复发。那时候的身子远不如现在这般自如,爹见我病情愈发严重就飞鸽传书给沈老庄主。沈老庄主回信他要送延庭到别院,让爹带着我直接去别院。”
“所以你是那时见到我四哥的?”
“不错,到了别院之后,沈老庄主已经安顿好延庭了。那几日我便留在别院治病,所以才跟延庭结实,那时他也不过是名风华少年而已。”
“之后你们一直保持联系?”沈延青问道。
“也不是,那次之后我与他并无经常联系,只不过去别院的时候见过几回。沈老庄主因为顾及到我的病情一事泄露于外,因此每次我的病情有大波动需要他亲自问诊的时候都是在别院的,所以上次贺寿确实是我第一次踏足五灵庄,我并没有骗你!那止血丸也是延庭前段时间托沈老庄主给我带来,说是行走江湖以备不时之需。你还记得你们五灵庄原先的管家离奇死亡之后,沈老庄主和你大哥曾来过秦府吗?这药丸便是那一次沈老庄主交给父亲转交给我的,那次我不在府中,甚至都没见到沈老庄主和你大哥。”秦雪初一一道来,也道出止血丸的来历。
沈延青听完秦雪初的话,也知道了止血丸的来历,可是还是心存希望,指望着秦雪初能告诉自己关于沈延庭的下落。
“可是你之前从未提起过你认识四哥,与爹见面时也似乎是初次见面的神情。如果事情真如你所说,有什么好隐瞒的呢?”沈延青继续追问心中不解。自从父亲出事之后,四哥也下落不明,如今又出现这种疑点,怎能不教她追问到底?
“你也知道天山道人是被蓝火教追杀,而我当年也是受到牵连才会受伤。关于蓝火教这段江湖往事,大家都不愿再提,更何况秦府有个病秧子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这一点,五灵庄和秦府是同病相怜,你应该能够理解才是!”
秦府的秦雪初自幼体弱多病,机缘巧合之下被奇人天山道人收于身边,一直在天山调养身体,经过蓝火教追杀的变故之后,病情加重,反复难愈。
五灵庄的沈延庭出生便多疾,原本便是沈烈鸣心中愧疚之心病,只能借助木轮椅方能行动,端的是废人一个,养病于别院之中,远离于五灵庄外。
他们二人是同病相怜,是心有戚戚,是身世相仿,是互为病友。
沈延青自然也是想到了如此种种,心中虽不是很清楚爹和娘为何相敬如宾多年,而娘对待父亲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一个忙于事务,一个专心礼佛。而四哥一身病疾的来源,也从无人和她提起,只是一再叮嘱莫要在父母面前问起。
沈延青只知道从自己记事开始,四哥还是可以走动的,等自己到了七八岁的时候,才因为病情恶化不能行走。哪一日,大哥带来了找工匠做的木轮椅,三个看到之后气冲冲的朝着那木轮椅踢了一脚,嘴上说着“我弟弟不是废人!”还记得当时爹、大哥和二哥的脸色都不好看,都齐齐看向四哥,不知道他是否会避忌此物。可四哥只是淡然的扶着桌子走到木轮椅跟前,伸手摸了摸说“此物做的倒也别致,这工匠手艺还不错!”他的脸上没有异样,就好似在欣赏一件物件而已,并没有因为从此只能坐在这轮椅之上而感到不甘和痛苦。
事后,沈延青曾问过四哥为何如此淡然的接受这个事实,四哥告诉自己:腿不能行无碍,心不能止于死水!
当年自己年纪尚小,还不能理解四哥的话有什么深意。后来渐渐长大,也明白了四哥的出世绝然和自在方心!
如今,她听得秦雪初这般话,更教她回想起自小到大,沈延庭教他识字读书,也从不逼着自己做不喜欢的女工等女儿家事宜。爹是武林泰斗,也不过是粗汉一个,其他三个哥哥也都是各自为事,并不与自己嬉戏太多,也就是三哥与自己亲近些。而自己的娘亲更是一心礼佛,也不是如常人慈母般呵护关爱。算起来,倒是只有四哥陪伴自己的时间最多,可惜自从四哥搬到远离五灵庄的别院之后,他们二人便很少见面。
秦雪初见沈延青不再言语,只是低着头若有所思,也知道她是在想着沈延庭一事。虽然自己刚才一番话半真半假,但是迫于无奈如今当真是不能告诉她沈延庭的下落。
若道出沈延庭的下落,便免不了他们见面,到时候沈烈鸣遇害的事便再也瞒不了延庭。更为重要的是,如此一来便会暴露蝴蝶谷的秘密和行踪,所带来的后果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如今,所有人都以为是颜落回带走了沈延庭,而沈延庭也没有性命之忧,如此便这样引导舆论,将错就错便好,切莫再出什么乱子打乱了计划,那边是让自己所有的努力都付诸流水!
“我如今真是不知延庭的下落,之前不提及认识他一事不过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再说我没有劫走他的动机啊!这几日爹和大哥他们也一直在和延信商量这段时间寻找延庭下落的事情,倘若再没有消息,只怕是颜落回已经带延庭回到大漠蓝火教的总部了!我原本就打算过段时间带云霄到大漠去寻火鳞蛇做药引,正好借此机会掩人耳目我们一行一同沿着通西域的商路打听,或许还能有消息。毕竟颜落回那样一个让人见一眼就不会忘记的人带着一个不能行走、坐着轮椅的年轻公子,要想一点也不泄露行迹也是不可能的。”秦雪初说出心中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