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簌~!”
枝繁叶茂的丛林,仿佛没有受到冬天的影响,依然郁郁葱葱。
双手扒拉着一人多高的杂草,树木垂下来的藤蔓,脸上被划出道道伤口,李楠的目光依旧看向前方,屹立那里的界碑。
1117号,一块水泥浇筑的界碑,上面刷着红色的油漆,担架队的人,站在界碑旁,朝着国门外,不断招着手。
胳膊上带着红十字的医务兵,神色焦急的看着国门之外,那经历过饱和式轰炸后活下来的幸运儿。
“快一点,爬过来,他们不敢开火~!”
医务兵很焦急,恨不得过去把人给背回来,奈何,不能跨出这条线,这是双方保持的默契,至少,白天不行。
天上的战斗机,此时也是不敢明目张胆朝着界碑处开火的,这里的装甲集群和高炮集群,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停在不远处。
界碑就是大门,门外打的天翻地覆,毕竟是门外,但要是手贱,非得往大门砸两拳头,已经忍耐到极点的防空高炮,不介意搂下来两个。
挑衅和作死,有着本质的区别。
天空上徘徊的战斗机,很明显,能看到这一幕,降低高度后,不断在界碑外的上空,来回回荡。
不远处受伤的平民,军人,看着近在咫尺的界碑,脸上一脸绝望,哪怕知道,进去之后,就安全了,但上空的战斗机,可不会轻易放他们进去。
距离稍远一些的,迎接到了从上到下的又一轮航炮,弹着点很刁钻,与国境线形成了两条平行线,掀起的尘埃,泥土,看的清清楚楚。
残肢,断臂,在航炮的爆炸声中,四处飞舞,已经跑到跟前的李楠,擦了擦脸上,热乎乎的血浆,从钢盔上滴落了下来。
“卧倒,走草丛,走边上的草丛~!”
一架又一架担架,接到人后,迅速的往后撤,李楠把五六冲背在了身后,连滚带爬的从草丛中钻了出来。
前几个医务兵已经带着伤员,走了,白色的担架,李楠搬着一个,就跑到了界碑前,吃力的扶住了一个伤员,给抬到了担架上。
此时她,脑子一片空白,只想着,赶紧把人送上去,上面有医疗帐篷,只要送上去,人搞不好就能活。
断掉小腿处,血肉掺杂着碎骨,雪白的担架,瞬间印成了暗红色,准备去抬的李楠,不经意看到了这一幕,下意识偏过了脑袋,恶心感直冲天灵盖。
勇气和胆量,她已经拥有了,面对不远处的航炮,能站起身冲出来,就不错了,但看到伤口的时候,最后一关还是没过去。
“你哪个单位的,让我们来吧~!”
陆续补充上来的老兵,看着不断干呕的李楠,很体贴的接替了她的位置,这些天,他们已经看到的够多了,逐渐开始接受这种场面。
“文工团的,呕,我来~!”
死要强的李楠,一边干呕,一边抬担架,老班长直接让她走前面,这样背对着伤员,看不见的话,心态会好很多,只要再往上走几步,就会有其他人来接手。
“伤员需要止血,不然路上就得死~!”
一前一后的担架上,不知从哪窜出来的医疗兵,拦住了两人,抬起了伤员受伤的小腿,手中的绷带迅速开始缠绕了起来。
剧烈的疼痛,差点让担架上的伤员摔了下去,眼珠子都快瞪出了眼眶,身体一个鲤鱼打挺,刚抬起来一截,就又坠在了担架上。
“不用救我,我不行了,把这交给……!”
电视剧中的情节,到底没有上演,胸腹部也受到重伤的伤员,自知撑不到医院了,刚想把手心中的物件,交给豹炸医疗兵,结果,胳膊就无力的低垂了下去。
“他死了,下一个~!”
呼吸的停止,代表着生命的逝去,还在自顾自往前抬着担架的李楠,听到了医务兵冷静到极点的诊断结果,还有些手足无措。
生命的消逝,来的那么迅速,让李楠猝不及防,放下担架后,尸体停放在一旁,糊满血浆的担架,再次搭上了另一个伤员。
“他,会说我们的话,他不是那边的人~!”
眼泪一颗颗掉了下来,李楠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了,刚才那个伤员,要把东西交给谁,都不知道,什么东西,她都没看见,人在自己身后没了。
她接受不了,但还有伤员等着送上去,她不接受,也得接受。
“可能,是派去的工程兵,帮他们修路的~!”
身后的老班长,在这里待的时间久了些,知道的多一点,他的脸色也很难受,这一次的伤员,一看就是普通的村民,没有穿南边的军装,相比起来,他也更愿意,救自己的弟兄。
老班长的话,让李楠,掉的更厉害了,但两只手,都要抬着担架,甚至连擦掉脸庞上的眼泪,都做不到。
“你没受伤吧,我看你脸上有血,受伤了跟我一起去医疗帐篷~!”
李楠的窘迫,老班长没有嘲笑,一个女兵,胆敢冲到这里,能主动抬伤员,还是文工团的文艺兵,他已经打心眼佩服了。
“我没有受伤,是别人,我等下要回去,我要知道,他要把东西送给谁~!”
主路上,跑下来的战友越来越多,看到李楠这个女兵抬着担架往上跑,一个个主动接替了她的工作。
李楠没有推辞,交出去后,重新掉头朝刚才那具尸体处跑去,是自己人,那无论如何,这个忙,她只要活着,她就得帮。
绿树成荫的道路两旁,尸体逐渐增多,很多来不及送上去的,在半路上就已经停止了呼吸,被搁置了下来,举目望去,李楠都记不清,刚才的那具尸体,摆放在哪里了。
“到底在哪,你在哪?”
嘴里不停的嘟囔着,李楠扒拉着路旁的尸体,这一次,没有嫌恶心,也没有反胃的感觉,她只想找到那个人,那个连遗言都没有交代完的人。
“腿断了,对他小腿断了~!”
想起这个特征后,李楠终于在几十具尸体中,找到了那一具,到死,手里还捏着一封早已叠好的信笺。
“哇~稀溜溜~!”
李楠只能把这具尸体,靠在了树旁,没有任何番号,没有任何证明对方身份的东西,李楠痛哭的原因是,这封信件,她都不知道该送给谁。
擦了擦眼泪和鼻涕,李楠摘下了头上的钢盔戴在了他的头上,标识这是自己人后,朝着尸体鞠了一躬,看着下方的界碑处,还有等待送上去的伤员,只能掉头,继续参加到这场与生命的赛跑中。
一个女兵,一边淌着眼泪水,一边抬着担架,往山上冲,这一幕,被许多人看见了。
直到,在医疗帐篷前,刘峰一把拽住了已经筋疲力竭但还要下山的李楠。
“哇,刘班长,我帮不上他,我帮不上他啊~!”
压抑到极致的委屈,此时终于可以释放出来,浑身沾满血污的女兵,抱住了刘班长的脖子,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