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我挽住,他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似乎有点抗拒,却没有拒绝我,就这样被我拉着,他坐到我对面了。
我给自己盛了一碗饭,安安静静坐下来就开始夹菜吃,我觉得自己今天的厨艺可劲的棒,鸡蛋西红柿做得特别香,鸡腿做得味道也浓淡相宜,连熬得挺久的骨头汤都显得特别香。
是的,我要往自己的嘴里面不断地塞东西。
因为,我的内心空空荡荡的,就像被人掏开了,什么都拿走了一样。
而张明朗,就这样坐在我的对面,散淡地看着我。
我终于在他的目光里面停住了手,把碗往左边一推,拿起桌子上面的红酒,倒了两杯,然后将其中一杯推到他面前去,淡淡地说:“陪我喝点吧。”
张明朗却动也不动,他盯着我,沉默着。
最终,我打破了这沉默的僵持,放轻声音说:“我一直记得2008年,第一次跟你见面的时候。你跟我搭讪的时候,其实我对你的印象很不好,我总觉得你不是好人。”
“那时候我觉得长得好看的男孩子都花心,我当时真想给你一个假的qq号算了。但是朝我笑,你还夸我的名字特别,我最爱听好话了,就那么蠢给了联系方式。”
“知道你追我那段时间我啥心态吗?我觉得被一个深大的大学生追,显得好厉害的样子。我那时候其实并没有多喜欢你,只是有好感而已。可是那时候我不懂爱情,就傻乎乎地答应了。”
“可是你后来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呢?陪我上班,一直陪一直陪,我感冒了你还带我去看医生,我不开心你哄我。太多了,回忆很多,多得我的脑子都装不下了。”
我知道我有点语无伦次了。
不知道是不是吃太多了,把智商都拉低了,我觉得我要说不下去了。
所以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时,张明朗才闷着声音开口说:“过去的事就别想了。”
我嗯了一声,给自己满上酒,端起来朝着他那边说:“嗯,不提以前的事,为了我们这样兜兜转转还能修成正果干杯。”
张明朗迟疑了一下,最终端起酒杯跟我微微碰了一下,然后他全部倒进了嘴里面。
然后,他在我惊诧的目光里面,突兀地抓起那一瓶才倒了一点点的酒,一个劲地往自己的嘴里面倒,就跟喝什么饮料似的。
喝完了,他把酒瓶顿在桌子上,脸有点红了,他望着我说:“陈三三,很多事情过去了,就永远不会回头了。”
我哦了一声,拼命压制住自己内心的狂涛骇浪,浅浅笑笑说:“嗯。”
他又继续说:“其实人的这一生,很短暂的,爱情不是生活唯一的东西。”
我依然笑笑看着他,又是嗯了一声。
话匣子被打开了,似乎就关不住了。
张明朗低下头去,自顾自地说:“我原本以为,我们是可以一辈子在一起的。”
我哦了一声。
强装淡定地端起了酒杯,我抿了一小口,淡淡地说:“你继续。”
可是,他却沉默,沉默了不下十分钟,才幽幽地开口说:“我自小在不完整的家庭里面成长,我不想我的儿子,继续我那样的童年。而且陈三三,这几天我慢慢地发现,其实我们一点都不合适。”
我点了点头,哪怕他根本就低着头,不可能看我的肢体语言。
有点突兀的,我伸出手去,支起他的下巴,若无其事地问:“其实,你不爱我了对吧。不仅仅是小志的出现,你才动摇对吧。你之前一直对我那么好,是因为愧疚对吧。你对苏小米不是一点情都没有对吧。没关系的,我早就知道了,因为昨天,我跟林启程在西餐厅遇到你跟苏小米,你们在一起吃饭很开心,你跟她很般配。”
“所以,没什么好啰嗦的,直接离婚吧。”
说完,我从另外一个椅子上面拿起之前放在那里,我已经签好的离婚协议书,丢到了他面前去,继续说:“我放你自由,因为我觉得你也没见得有多好,你还真配不上我。”
我的话尾音,有点颤抖,在这个空间里面差点就破碎得不成这样。
这个时候,不知道小猫怎么睡醒了,它屁颠屁颠地朝着我这边奔来,我俯下身去抱着它,似乎是对它说,也可能对自己说,我说:“来了深圳那么久,其实一直一无所有,连你都带不走。”
这时,张明朗忽然站起来走到沙发那边,从他刚才带来的公文包里面抽出了另外两份厚厚一沓的文件,带过来放在我身边,淡淡地说:“你写的太简单了,用我这个吧,签字了之后,就有法律效应了。”
哪怕我早已经确定了要走,可是一旦知道他原来早就准备好了这个东西,我的心还是酸涩得跟被人甩了柠檬水似的。
接过来,我随意翻了翻,张数太多,字体密密麻麻,我心烦意乱,一行也看不下去,就抬起头问他:“怎么那么多?”
张明朗怔了怔,淡淡地说:“都是一些关于财产分割的协议,这事是我做得不厚道,我不想亏欠你太多。我不会在财产分割上面亏待你的,签了就是。过几天,会有律师联系你,到时候你就知道自己能拿到多少钱。”
我哦了一声。
可是张明朗,我们走到这一步,我觉得,你就算把你所有的天下给了我,还是无法填补我内心的空荡荡。
你果然还是有钱得太久了,你果然还是觉得钱是万能的。
你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觉得我不同吧,然而现在我也成了那种你能用钱去打发的女人。
而我,从来没有今天这样心如死灰。
我没再做声,拿了过来,飞快地签上自己的名字丢回去,淡淡地说:“谢谢你的赏赐,我正愁离开深圳之后,没钱没地的很惨呢。”
说完,我把手指上面的戒指和脖子上面他送的项链摘了下来丢在桌子上,站起来,走到卧室里面拉出那个已经装好了我全部行李的箱子,走了出来,冲着还呆坐在餐桌那里的张明朗说:“那么我走了。”
这时,张明朗忽然腾一声站起来,他的酒劲可能上来了,跌跌撞撞就冲过来从身后抱住我,声音含糊地说:“陈三三,照顾好自己。离开我这样的人,对你的人生来说,是一次重生。”
我没心情再跟这个男人各种矫情。
冷冰冰的,我一字一顿地说:“张先生,请你自重。”
可是,他似乎是没听到,手臂上面的力道加重了点,他依然含含糊糊地说:“陈三三,希望你以后能遇到一个对你特别好的人。”
我终于忍不下去了,抬起脚加重力道就踩到他的脚掌上,他一个吃痛,松开了我。
我转过身来,盯着他就说:“我只希望,以后别再遇到你这样的,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曾经以为跟我说永远在一起的人就真的永远不可能失去,到现在我终于明白有些事情真的听听就好,感情这回事,原来就在时间的流逝里面也会由着残酷的生活逼出他狰狞的一面,如此的不值一提。
他还是在我的心里面,可是却不可能再在我身边,这大概是最遥远的距离,而我需要做的,竟然是往前走,大胆地跨过去,或者能从地狱到天堂。
收起那些伤感,我拉着行李箱从这个住了快半年的房子里面走出来,忽然觉得神清气爽。
在罗湖火车站买好了和谐号的票之后,我打给罗建文说:“我在候车了,你可以将我给你的录音,启动木马程序了。”
罗建文那边挺吵的,但是他很快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回了一句说:“确定要这样吗?张文耀很贱的,不怕他翻找你报复你吗?”
我轻笑了一声说:“怕什么,我的人生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更何况我就不信这个东西传出去,张文耀还有心思找我报仇,他顾着去救火呢。当然这火肯定无可救药了,因为他妈也得意不了多久了,我不信张百岭那种性格的男人还会选择忍辱负重跟付婉莹继续在一起。今天周正明这事,不过是一个开始,接下来,付婉莹,张文耀,刘婷婷,这些人就直接一锅端了。你到时候记得给我告捷,哈哈哈。”
我最后那几个哈哈哈很勉强,我觉得我实在在这半年的斗争中,耗尽了所有的心力。
挂了电话之后,我进了入闸口,在甜美的广播声的指引下,我进了高铁,然后一路荡荡荡,终于离开了深圳。
在广州的候车室,我坐在那里,给林启程发了一个短信,我说我走了,我说谢谢他的照顾。
他的短信很快回复过来,他没说什么客套话,只有简简单单三个字,他说对不起。
我盯着看,我以为我还能掉下眼泪,可是我的眼睛里面干枯得跟沙漠一样,什么也没掉下来。
有点累,有点困,我想把手机卡抽出来扔掉,然而这时,谢存辉的短信忽然过来了,他说:“我在你身后,你转过来看看。”
我转过身去,确实看到了谢存辉,他拉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朝我这边过来,一个吧嗒坐在我旁边,淡淡地说:“我跟你一起出去玩玩。”
我哦了一声。
懒得问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把手机卡拿出来,我直接丢到了垃圾桶里面。
做完这些之后,我神清气爽地说:“这下生活清净了。”
然后,在等待了没几个小时之后,谢存辉这个从一开始就以很奇特的方式出现在我的世界里面的男人,他真的如他所说那样,陪着我坐了很久的火车,从广州到了上海。
旅程中他还算不错的体贴,还有亮晶晶的眼睛,让我觉得有安稳的感觉。
可是,我跟他之间的故事,却没有如同想象中的那种,往着能幸福的方向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