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也是个聪明的,她早已听出孩子们话语中对王夫人的不满和疏离,但她心中却又疑惑的很。
王氏姐妹不是一直以来关系都很密切的吗?怎么突然觉得这姐妹俩,不,这薛家的人对自己婆婆的态度有些微妙?
李纨是个心细如发的女子,她的直觉也没有错。
薛王氏打从千日醉那件事情后,对自己的这位姐姐就再也不像从前那样了。虽然在自己老爷和儿子的百般提点和叮嘱之下,她表面上看起来和姐姐的相处还像从前一样,但是姐妹俩心底都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
自然,妹妹薛王氏是知道个中缘由的,而姐姐王夫人却总是云山雾罩,不知眼下是什么情况。
至于今天孩子们对王夫人的态度,也跟薛王氏平日里的吐槽有关。
她总是说她的姐姐王夫人是个面子金不换的人,给她最好的惩罚就是当着众人下她的面子。
而这三个孩子今天的举动,正好是捧高了李纨这个儿媳妇,而没有给王夫人这个当婆婆的面子。
这要是没有李纨在场,王夫人被下多大的面子倒也不会在乎什么。可李纨是新进门的儿媳妇,让儿媳妇知道自己在外甥和外甥女儿眼中是这么么有形象可言的姨妈对于王夫人来说无疑是啪啪打脸的。
只见没有一会儿工夫,王夫人的脸色都成了茄色,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偏偏一向善解人意的妹妹总是忽略她求救似的目光,只一味的看着孩子们挑选礼物,相互玩笑,连一个眼神都懒得与她交流。
好容易熬到李纨把三个孩子给哄得高兴了,王夫人才带着李纨坐车回荣国府。王夫人一路上憋屈得要死,又不好跟儿媳妇说什么,好在李纨素来性子恬淡,事不关己从来不多问一句,一路上倒也没给王夫人添堵。
倒是这婆媳两个走了之后,薛王氏和三个孩子笑成一片。
“你没看见姨妈那个脸色,真真笑死我了。”
“还说呢,我忍笑忍得好辛苦,没想到我们几个小孩子刻意冷着她,居然让她这么在意?”
“还不是因为她儿媳妇在场?不过她也不值得同情,谁让她没教育好孩子,你们听昨儿珠大哥哥满嘴里胡沁些什么?真真连我们小孩子家都看不上眼。”
薛王氏笑道:“也不知刚才是谁一本正经地说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现在又自称孩子,我倒替你臊得慌。”
薛虹听了老脸一红,也学着宝玉那样往自己母亲怀里拱,倒是被薛蟠拦住了:“去去去,都多大的人了还腻着母亲,难道你想当第二个宝玉?”
薛虹吐了吐舌头,见他家人对宝玉的态度都不算十分和善,自己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如此,宝钗不会再嫁给宝玉了吧?
光阴倏忽过,当初贾珠犯错,贾政回来知道此事之后在罚跪的基础上做出了更加严厉的处罚。
他亲派了自己的贴身随从去监管着贾珠,每日里除了吃饭出恭,定要在祖宗画像前跪诵《四书》六个时辰。
吃食全素,一点荤腥都无,伺候的人全部打发走,只每天有专人伺候他梳洗,完事儿就撤出去,再就是每日送饭那一会儿工夫能见见个把厨房的下人。
所以受罚的这段时间,贾珠是真的与世隔绝了。
等罚满了整整半个月后,贾珠再从祠堂出来,只觉得院子里的空气是甜的,阳光也是前所未有的温暖。
贾珠去了贾母的院中好生地行礼并道歉,冷静了半个月,他对自己当初的做法也是十分后悔,也认识到自己对于云萝的宠爱已经太过,让自己原本可以正常温馨的生活都被打乱了。
他是已经打定了主意,以后要对李纨更加温柔体贴,而对云萝那份炽热的情感,在女儿降生的时候就已经熄灭了许多,冷静后更觉得自己可笑。
贾母见自己孙子似乎转圜过来了,脑子也清明了些,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阿弥陀佛,我的珠儿,你可算明白过来了。看来这半个月的苦没白受。既如此,去见见你娘吧,这半月你跪祠堂,你娘心疼得什么似的,几乎瘦了一大圈。”
贾珠转身看到王夫人形容憔悴,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心中不免一酸,跪下道:“孩儿不孝。”
王夫人一把搀起,却是摇了摇头道:“以后好好的就行。”
再看看一旁的李纨,一张蜡黄的小脸儿上满是担忧,因长辈在此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上前握了握他的手,又替他捋了捋脑后的辫子:“大爷受苦了。”
贾珠心中一暖,对李纨的情意也渐渐升温。只是,他仍旧没有忘记云萝和他的女儿。
他对李纨点了点头道:“咱们女儿还好吗?这几日我已经想好了她的名字,就叫贾莞怎么样?只愿她能笑对一生,也是对她最好的祝福了。”
李纨笑道:“怎么大爷跟我想到一处去了?我也打算跟大爷说这个名字的呢。那咱们以后就叫她莞儿好了。”
大家都说这个名字好,只没有一个人提到云萝,因这一次受罚都是因为云萝,贾珠也不便问。还是吃完了晚饭,晚间回到了李纨的卧室,才听李纨说起云萝因为严重的产后风和产后大出血丢了性命。
贾珠听了愣在当场,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听到云萝的死讯。
这段时间他已经相信了当初云萝之所以跌入荷花池是因为陷害李纨不成,只是此时他还是有很多不解,想要李纨告诉他真相。
李纨叹了一声:“我早知道大爷有此一问。其实当日云萝在花池边叫住了我和薛大妹妹,说是请安,却是直直向前扑过来想撞到我身上然后再借势摔倒。只是薛大妹妹不知怎么,好像很不喜欢云萝,从她走过来的时候就曾出声提醒我小心提防着她,我当时也纳闷,从来不跟我请安的人,怎么会叫住我?果然没说两句话她就……薛大妹妹是把我拽开了,云萝扑了个空,这才跌入了花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