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王夫人回了自己的院子还不能砸东西撒气,她拿起桌上的花瓶高高举起,就让周瑞家的抢了过去:“太太,可使不得!如今天已晚了,您若砸了这瓶子弄出动静来,必然要惹出闲话,可不敢这样!”
是了,王夫人这才想起,这么多年来自己在荣国府里营造的慈和的形象不能毁了,贾政其实本来就不喜欢自己的,若不是因为她苦心经营出来的仁慈大度还能得到贾政一定程度上的尊重,每逢初一十五的时候还知道留宿她这个正室的卧房,只怕这些年来她连生下这几个孩子的机会都没有的。
王夫人颓然地把花瓶交给了周瑞家的,自己呆呆坐在床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瑞家的小心伺候着,良久后听见王夫人长叹一声:“哎……我过的这叫什么日子?今日宴席之上,她们个个都是眉开眼笑,在夫家都过着相敬如宾的和顺日子,只有我,守着这么个老爷一天到晚的要生妾室的闷气。这是为什么?”
周瑞家的听她这样的话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而每常劝她的话也都是千篇一律:“太太这就是自己多心了。出门赴宴,谁不是紧着好话说,打掉牙齿和血吞,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别看这些人表面上好像多么光鲜亮丽似的,其实背地里指不定多少愁呢?太太且休信她们的。如今,咱们珠大爷考上了秀才,又娶了妻,有了孩子,宝二爷又天生是有大造化的,只看着这两个儿子,太太还有什么愁不散的?”
其实往日提起贾珠,王夫人的心情总会一下子就变好,可是这一次听到贾珠的名字,王夫人却是微微皱眉。
“珠儿这段日子怎么样?那莞儿可曾好好照顾?”
周瑞家的自然也知道王夫人忧虑什么,便道:“珠大爷从祠堂出来后便守着大奶奶过日子,每日都用功念书,勤奋着呢。不过,大奶奶自己有孕在身,已从娘家带来原先伺候自己的一个丫头名叫素云的,开了脸,给大爷做了通房,平日里照顾大奶奶也多了个人手。大奶奶对莞儿那个小丫头也是十二分的好,因这孩子不足月,大奶奶便请了一个懂妇科和儿科的医女住在自己的院中,说是一边照看自己的胎一边照看莞儿,可是这医女每日里除了给大奶奶请脉的时候露个面,其他时候都被大奶奶支使到孩子身边去了。因又怕孩子太小喂不大,大奶奶也花了大价钱,请了四个奶妈子来,如今莞儿长的可是白胖白胖的,看着可喜人了呢。”
本来贾莞一出生是被抱去老太太身边养的,后来李纨过去陈情,说这孩子已然没有了亲生母亲,如今她父亲又因她母亲的离去意志消沉的,倒不如抱回来自己养着,也好开解她的父亲,贾母同意了,李纨便对这孩子十分伤心起来。
王夫人听了口念弥佛,道:“阿弥陀佛。珠儿是个有福的,能娶到这样的媳妇也算他是他造化了。”
因又想起前儿宝玉因中暑没有好生去上学,最近刚刚好,却还是找各种借口不肯上学去,老太太偏又宠着,自己心里又是一阵气闷,便道:“明日无论如何都要把宝玉弄去上学了,再这样下去老爷只怕又要怪我教子无方,少不了生一场气的。”
周瑞家的一脸愁苦:“刚才我得空去了宝玉那里一次,李嬷嬷说宝玉不知道从哪里听见林姑老爷受了那么严重的伤,竟是唬着了,微微发起热来,李嬷嬷擦手擦脚的好容易退了烧,只怕明日还是上不成学的。”
“什么?宝玉又吓着了?怎么样,可严重吗?”
“不严重不严重,热度已经退下去了。只是方才都聚在林家那边,便没得空跟太太回,如今只怕已经睡下了。”
王夫人放下心来,又想起宝玉如此都是因林家之故,气道:“都是林家惹出来的事情,从那个林姑娘来了之后,宝玉就天天往他家里跑,别说连学也不上了,连身体都跟着不好了。真是,好好在扬州待着不好吗?回来干什么?回来就会来,干嘛非赖在咱们家不走?”
周瑞家的忙道:“太太可不敢说这样的话,咱们府上怎么说也是人家的娘家,多年未回京了回来一趟不住在咱们家住在哪?”
“哼,伤得这么重,亏得救了回来,性命已无大碍,若是死了,岂不是还要在咱们家发丧?真是晦气!明儿你去看看,是哪一路的人给林家修房子的,找些人过去敦促敦促,务必要在一个月内把林家的房子修好。我看到时候他们一家子还好不好意思赖在这儿了!”
王夫人所谓的“敦促敦促”无非两种方法,一则找地面上说得上话的人过去敲打敲打干活的下人,二则直接给那工头多塞些银子,这两样无论是哪一样都需要银子使费,交给周瑞家的去办,这中间她又能捞到一笔油水,自然是点头哈腰奉承得紧。
开解王夫人的话又说了不知多少,更是亲自服侍王夫人睡下了,周瑞家的才哼着小曲儿家去不提。
这边林如海的伤势在薛虹带来的两种好药之下恢复得很好,到了第六日,昏迷多日的林如海终于睁开了眼睛。
因贾敏母女两个素来身子都很若,贾敏此时又怀有身孕,便不曾守护在他身边,只有林如海的长随桂子山和蒋德胜两个不分白天黑夜,衣不解带地守着自己的主子。
见林如海悠悠睁开双眼,两人都是喜不自胜:“老爷醒了,老爷醒了。快去叫大夫来,去通知太太和姑娘,快!”
林如海虽是已经睁开了双眼,却觉得似梦非梦,脑袋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贾敏听说林如海醒了,和黛玉两个本来就安置在一旁的耳房里,如今只是快步而来,扑倒林如海床前,见他果然睁开眼睛,多日来的惊惧、担忧、委屈和紧张一瞬间释放出来,伏在他床边就哭了起来:“夫君,你可算醒了,这些天来吓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