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这也是林黛玉回了自己家之后第一次宴请这么多的人来家里做客。
这虽不是什么十分要紧的宴席,但是怎么说也是自己头一遭正儿八经得请客,黛玉早好几天就开始亲自筹备了,众姑娘和奶奶们何处坐、何处卧、何处赏景、何处饮宴、何处谈笑、何处对诗都一一安排,乃至吃食、餐具、茶具之类都是黛玉亲自安排的。
贾敏在一旁欣慰地看着,见她处处心细入微,没有一星半点的不妥之处,不由暗自点头,姑娘真是长大了。
到了宴请的正日子,诸位拿到帖子姑娘奶奶竟一个都未曾缺席,皆是早早地坐了车来到林府。
宝钗和宝镶是第一个来的,刚过了辰时她就带着宝镶坐车过来了。到林府的时候,就连林黛玉都是刚起来的,见到她不免意外,笑道:“哪里去找这两个花子去?人家说了要请客,你怕不是天不亮就巴巴的起来了?我家里哪有什么珍馐美食值得你这样惦记的?”
宝钗气得直要撕她的嘴:“我把你个小贫嘴!我这么早来还不是给你带调料来了?这回我听见你也要治烤肉宴,因知道你请的人多,怕那点子佐料不够用的,便求二哥哥再给我些。你瞧瞧那车上,二哥哥给我准备了两大口袋,还有前儿给你吃的那些补身子的药,还有给林姑父和林姑妈的滋补药丸,都是我们薛家的秘药,效果好得不得了,如此带了一大车子来,你说我不早点过来,吩咐哪个送来我能放心?那里面若是别的还使得,只是药可不是混吃的,我若不是亲自送来说明白了,又怎么放心?所以,必赶在众人来之前先来,可有哪里不妥?”
宝钗这样长篇大论,倒是把黛玉说得不好意思起来,她既感佩宝钗的盛情和关怀,又为自己一味的贫嘴打趣觉得可愧,便只好对着宝钗福身行礼:“原是我的不是,没有体谅姐姐的心意,还请姐姐原谅则个。”
宝钗本就是佯怒,见她这样倒也绷不住了,笑道:“你这样灵窍的人,我疼还疼不过来,怎么还忍心怪你?林姑妈起身了没有?那些送给她和林姑父的药我得亲自送过去才好。”
黛玉点头:“已经起来了,我陪姐姐一通过去。”
因为林家十分信任叶思扬的医术,所以这一段时间,贾敏和林如海的身子大部分都是叶思扬在照料。又因为叶思扬手中很多的药都是来自薛虹,为了避免麻烦,叶思扬索性说薛家的一些药方竟是比她师父传给她的还要好,且薛家为了赚钱,也放许多成药在她的铺子里卖,所以林家对于薛家送来的药也是十分喜爱的。
只是这中间薛虹为了赚钱,又不想惹麻烦,借叶思扬在外面开医馆做样子,叶思扬又嫌每次都要解释一遍药品的来历太繁琐,又把薛家推了出来,其过程难免有些本末倒置、多此一举的意思,但因事出有因,林家也是薛家拐着弯的亲戚,所以除了知道真相的几人之外,谁也不会在乎这中间的小小谎言。
贾敏在见到宝钗带来的那么多药品,听了她简述的药品功效和服用方法,感叹道:“难为你母亲总是想着我们家。若是换了旁人,有这么好的药方子不是死死捂住就是拿去赚钱,哪里肯透露一点的?”
宝钗笑道:“姑妈也真是,每次都这么客气,我们是亲戚,又不是外人。再说,姑妈怎么知道我们没有拿这个方子出去卖钱呢?只不过,我家二哥哥自己炼制出来的药品,自然是比药铺里的伙计炼制出来的功效要好得多呢,姑妈若是不信,可以找太医们品鉴品鉴。”
贾敏忙道:“哪里需要品鉴什么?只要是虹儿拿出来的药,太医们从来都没有说不好的。就连我家黛玉的病也是吃了虹儿给的药好转了许多的不是吗?我只是感激你们薛家的仁心。说好听些,我们是拐着弯的亲戚,其实说白了,咱们两家可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薛家能如此,实在令我感佩。”
黛玉也道:“的确是这样的。是薛姨父和薛姨妈有一副仁慈的心肠,所以宝姐姐和她的两位哥哥也对我们这些姊妹们都很好的。从我入京以来,只觉得能结交宝姐姐才是最值得庆祝的事情呢。”
薛宝钗只是笑着说不敢,贾敏却笑着对她身后的宝镶招了招手:“这就是薛二小姐吧?从前看你都是跟着你母亲出来赴宴的,跟着姐姐出来得倒少。瞧瞧,这小模样出落的,倒不输给你的姐姐,你今年几岁啦?”
宝镶一听见贾敏问她,便笑嘻嘻地站出来,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回姑妈的话,宝镶今年已经六岁了。我母亲说,这回林姐姐下帖子也请了我,是给我了好大的体面,这也是我头一次拿着别人写的帖子来赴宴呢。我已经长大了,到了可以自己出来应酬的时候了,只要好好跟着姐姐,一定不会给大家添麻烦的。”
这小小的人儿说出什么“体面”、“应酬”、“赴宴”这样的话来,逗得众人哄堂大笑,宝镶美美地觉得那笑是一种称赞,更加骄傲的昂起了头。
贾敏直笑得出了眼泪:“这……这孩子,真真是有趣的紧,这么小小年纪有这样的胆识和口齿,将来一定能有个好前程。梦蝶,去把我那金镶玉的项圈子拿来,再拿一对金馃子来,算是给这孩子的表礼。”
不一会儿,梦蝶取出了一个托盘,上面有一副十分精致的金镶玉堂富贵长命锁项圈,还有一个红丝绒的布袋,里面装了一对吉祥如意纹样的金馃子。
贾敏上前一步,亲自把项圈给宝镶戴上:“这个金镶玉的项圈子还是我小时候戴过的,你的名字里有个镶字,正好应景。瞧瞧,多好看,权当是姑妈给你的表礼罢。”
宝镶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长者赐,不可辞。镶儿谢过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