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卿不答反问:“婶子最近就没听到过我们府上的新闻吗?”
乌林珠叹道:“我们太太因为父亲仙逝身子一向不好了,我连日来侍疾在侧,竟是连屋门都不曾出,实在没有听到什么话。便是听到了,那些不经之谈我又何必放在心上?”
可卿一听就知道乌林珠说的是客套话,只苦涩一笑:“我只当婶子是自己人,婶子也不必客气了。那些话,听到了就听到了,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世人都在传说,这宁国府远远不及荣国府,只有门口的两个石狮子是干净的。都传出这样的话来了,还有什么是我听不得、不能知道的?打量着世人都没有眼睛、没有嘴吗?”
“你……”秦可卿说得真情切切,叫乌林珠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我今日要说的,不是别的人别的事,就是那个贾蔷。论理,这件事情我如今该找现管着家的二太太说才是。但是论人品、论才干、论威信,我还是更加信得过大太太和你。且,我冷眼瞧着,二太太管家只是暂时,将来西府里的事情还是得看大太太的章程,你说是不是?”
乌林珠但笑不语,秦可卿就知道自己的看法是对的。她又说道:“我如今并不要你们怎样帮我,只告诉你们贾蔷的事情,你回去跟大太太言语一声,日后府里若有个什么事情,能央贾蔷去办的不要客气,不为别的,竟为叫他出门不在家的时日多些,我的耳根也更清净些。”
乌林珠也叹道:“哎……这个贾蔷,我曾问过我们二爷。他原也是宁府的嫡派玄孙了,出身也算不错,只是摊上父母早亡,才自幼跟着你公公过活的不是?”
可卿点头:“若单这样也就罢了,偏我那个公公是个没人伦的混账,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今见他长得风流俊俏便起了邪念,连我那个不成器的夫君也成了个帮凶了。
本来,宁国府的名声已经坏得不能再坏了,倒也不怕再添一件事情。可是,你也知道,近日这府里的大事小情,我婆婆都已经交给了我处理。这家务之事我虽管着,却觉得越管越不像个样子,心里这口恶气竟没处撒去,只想着打发了这贾蔷为上,只不知道事到眼前又该如何……”
乌林珠奇道:“这些事情你们家太爷就不管管吗?何故事到如今把宁国府的名声都弄成了这样?”
秦可卿冷笑道:“不中用!一来是因为这些人瞒得好,许多事情太爷都不知道,二来,我公公已经被纵坏了,打小的时候不好生教养,如今大了,动辄犯错也跪跪祠堂挨挨板子,可等身上的伤疤好了,他又复旧如初,竟是管不成了。再说,太爷从来也就不爱管后宅的这些事情,全是我们老太太在张罗。那个老太太,不是我说,竟没有半点章程,只一味溺爱,儿孙还有什么好的?”
乌林珠道:“这么说,难道就没有一点办法了?那贾蔷如今还跟着你公公厮混?”
“可不是!最近太爷也不知道忙些什么,时常都在三阿哥府上吃住,甚少回家一趟。这倒让我那个公公小人得志起来,成日价只知道带着贾蔷四处厮混,偏我们那个糊涂爷也是无处不跟着,能不回来也不回来歇了。”
想一想她和贾蓉成婚才没多久的时间,夫妻二人就落得如今这个下场,秦可卿只觉得眼眶犯酸。
乌林珠沉默了。说真的,她出身八旗,旗人向来比汉人尊贵,那些有钱有权的人她也没少见,可如宁国府这样乌七八糟的人家,还真真是头一回听说。
寻思再三,乌林珠道:“我觉得,这事儿还是要让你们家太爷知道。如今太爷还能制得住你公公,他老人家知道了,或打或骂或要把那贾蔷如何发落都由他做主。若不然,即便是给贾蔷找了个什么差事,你公公不放人也是无用。”
秦可卿期期艾艾地叹着:“自从我接手这宁国府家务以来,我那个婆婆是打定了主意什么都不管了的。下人们如何不好,我是主子,自然可以想办法辖制,不过担个氪毒之名,以此换来府中风气清廉又何乐不为?
可……奴才们好管,主子爷可不好管。我公公他……面上是不敢做得太过分了的,只是三人成虎,他打量着世人不知道他关起门来与侄子做的好事,谁曾想满京城里十停人已有九停知道了此事。我不去告诉太爷,太爷也必听到风声了,可他管了吗?
我不过一个新进门的媳妇,既管不了公公荒诞,又管不了太公公不理世事,唯有请婶子记着我的话,若有什么远道派人的差事,千万记着吩咐贾蔷一声也就是了。”
乌林珠明知道这是个治标不治本的办法,却少不得应了:“我回去会同太太说的,你放心。只是眼下,你管不了太公公和你公公,至少也要笼住你夫君的心才是啊。你们才成婚多长时间,大红帐子都还没撤的就这么样了,以后可如何是好?你听我的,先笼住蓉儿的心,你再给他生下个一儿半女的,竟是别管上一辈的事情,你们二人自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秦可卿答应着,又谢了乌林珠一回,想到李纨等还在后院里玩儿呢,二人少不得止了话题,匆匆折回。
这日晚间,芳华一脸不解地问可卿:“主子,那贾蔷的事情不是你散播出去的吗?今日怎么又特特请了琏二奶奶来说了那些维护宁国府的话?难道你不想报复宁国府了吗?”
秦可卿眼神晦暗不明,只勾起唇角冷笑:“荣国府这几位姐妹可比宁国府里这些牛头马面有资格做我的家人呢,我不过是提醒他们认清宁国府的丑陋本象而已。”
芳华不解:“那……主子要怎么做?”
秦可卿没有出声,只是嘴角噙着的那抹笑,越来越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