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闻言,惊得愣在当场,这件事情她这个做小辈的,根本是一点风声都不知道,也许就连薛益和薛王氏也都不知道这件事。
可……事情真的是这样吗?还是史鼐之妻苛待湘云故意编造出来的谎言?可若是谎言,史家这些年来的确过得很低调,从来都不曾传出奢靡的名声,甚至提到史家,都会贬一两句吝啬。这里头到底真相如何?
“云妹妹,这件事情,你确定是真的?”
湘云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怎么不是真的?婶娘有什么必要骗我呢?就算她真的是要骗我,那这戏台子搭得未免也太大了些吧?我们家日常的用度是不可跟这府里比的,有时候叔叔婶婶吃的还不如这府里的大丫鬟们。
且为了省那一抿子针线上的钱,婶娘成日家给我那些堂兄弟们做衣服,熬得眼睛都红了。姐姐知道,我们家是不用针线上的人的,兄弟们又多习骑射,衣服常换。前几年我还小,女红不成样子,这几年有手艺了,婶娘却总让我把自己用的做好就得了,哥哥们的从不让我上手,怕我累着。
说实话,姐姐,我从前不知道婶娘的甘苦,时常抱怨她,如今大了,家里的事情知道的越多,就越觉得自己是个拖累,给婶娘添了许多麻烦。
就是来这里借住,也是婶娘特意安排下的。她说二叔老远去福建任上,兄弟们都是男子一路冻恼颠簸倒不妨事,可我一个女孩子家,出那么远的门,又是在冬日启行,实在是受罪,便刻意要我留下来的。我真是……”
湘云自来是个无忧无虑的天真孩子,可这一回见她,宝钗对她的印象彻底刷新了。
就连看她的时候都觉得她的眉宇间有了些散不去的愁绪,令人担忧。
“云儿,你可千万别这么想那么想的。若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你就不是给你婶娘添麻烦的人,反而是他们的恩人呢。你婶娘对你好,那是她为人厚道,不曾欺负你这个孤女,你心里记着她,将来等她年岁大了,多多孝敬就是了。眼下,你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这样你婶娘也能少为你悬些心了。”
湘云并未接口,只是点了点头。
宝钗见时候不早了,便细细替湘云擦了擦脸,重新为她补了些脂粉:“时候已经不早了,咱们好去给老太太请安去了,可别才住一天就叫人觉得你惫懒。”
二人来到贾母上房的时候,薛王氏已经在那里了,见宝钗来了,她便笑道:“自小就最亲近你这个云妹妹,她来了,你倒是把娘都忘了。”
众人皆笑,湘云道:“姨太太这是哪里的话?我不过是拉着姐姐陪我一日,哪里值得姨太太这样吃醋?若这么着,我倒不敢留了,快拉了你们家这个香饽饽回去吧!”
众人皆被湘云的话逗笑了,只有一个宝玉,只管痴痴地说道:“云妹妹别怕,宝姐姐家去了还有我陪你呢!”
这一回笑湘云小性儿的人又转去笑宝玉痴傻了,薛王氏也是笑道:“云丫头这是哪里的话?原是她哥哥要从川蜀回来了,来信说就是这几日到,我便想接她回去,到时候好一家团圆。”
贾母奇道:“蟠儿要回来了?你们这对狠心的父母当初不是立意要蟠儿不成才不回归的吗?这才几天就要他回来了,终究是心疼了不是?”
薛王氏道:“哪里就这么容易心软?若这么着,当初也不送他出去了。原是他父亲如今已经到了工部就任,商队那边不好没个章程,虹儿又要读书,这不是才忙忙地把蟠儿叫回来盯着?也不论他年纪大小,成不成才了,好歹是个薛家的人,且混着,往后再说往后的话。”
这虽是薛王氏的谦逊之词,众人还是羡慕他们家两个儿子有出息,张令萱更是毫不避讳地夸奖道:“还是姨太太会相夫教子,家里的男子个个都有出息,这是姨太太的福气呢。”
薛王氏面上喜气洋洋,却是不敢继续在这里扎人家的眼,只告着罪把宝钗带回去了。见宝钗和湘云两个依依不舍的样子,薛王氏笑道:“云丫头,你且好生在这里陪着老太太,等过了年,各处都歇了不忙时,我亲自来接你去和你宝姐姐住几天,如何?”
湘云听了这话方才露出笑容,只点头道:“哎,我记下了。姨太太可别忘了就成。”
在回府的马车上,宝钗就问了薛王氏有关史家当年的罪名,薛王氏只是摇头:“这样的事情咱们家怎么会知道?你父亲当时还是个芝麻小官,朝廷的大事他可半点够不到边儿去。只怕……大太太的娘家应该对这事儿有所听闻才对。只可惜他的老父业已病故,否则便是一句话就能问出的。”
宝钗显得有些失望,但是薛王氏却道:“既然云丫头那样说,史家过的又是那样的日子,我觉得这事儿恐怕还就是真的呢。云丫头说的那个时间段,正是咱们‘贾史王薛’金陵四大家族最巅峰的时期。那时候,四家子的名声从金陵传到了京城,无人不给几分面子,咱们几家祖上几代又有辅佐太祖太宗皇帝的功劳,一时风头无两,叫人抓住小辫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宝钗只觉得浑身一个激灵:“那这么说,史家能有人抓住小辫子,那余下几家岂不是也……?”
薛王氏点了点头:“所以你父亲从来做事低调。我不知道你记不记得,咱们家已经的房舍不比荣国府小,家下人等也不必荣国府少,只是后来你父亲渐渐地都裁减了,房子也换了,不住人的院落也不白使人看着了,我们薛家才是今天这个样子的。就连王家也收敛不少,如今只有一个贾家,还是混混不可终日,一家子,唯有那大太太是个明白的人,可终究也不是长远之计……”
宝钗忙接口道:“那是什么意思?难道圣上会有容不得贾家的一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