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敬的话说得那么诚恳,倒叫荣国府这三位无话可说了。贾母只是点了点头,赦、政二人均情绪复杂,不知该说什么好。
贾敬也不愿久留,便道:“如今,情势所迫,我想也不用选什么黄道吉日了,明日我便开了宗祠,分宗吧。我还要去请各位族老,就先告辞了。”
“敬儿……哎,去吧。”
该说什么呢?贾敬自己捅出来的篓子,自己找了个弥补的方法,虽然这个方法是要牺牲宁府,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贾敬走后,贾母久久沉默,又与贾赦和贾政说道:“这件事情,咱们自己心里有数就好,明儿分宗,只点头同意,不要说什么没用的话。既然敬儿要我们瞒着这件事情的真相,那咱们就不说。尤其是政儿,你可千万不要跟你娘子去说,她是个实心眼的糊涂人,若是分不清轻重缓急,把这件事情泄露出去,珍儿那边倘或知道了,不是顽的。分宗是好事,是保全咱们荣国府的好事,你们自己心中要有个章程,知道吗?”
贾赦只点了点头,说知道了,贾政却忍不住抱怨几声:“这个敬大哥哥也是的,为什么非要妄想什么从龙之功?咱们贾家如今还不够富贵吗?做什么要这样力争上游?如今可好,自己的前程尽毁,白白搭进了一个宁国府,一个弄不好,连咱们府上也跟着遭殃。要我说,好好的做他的御前侍卫不好吗?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其实吧,贾赦心里也是很埋怨贾敬的,他的意思大概跟贾政的意思一样。只不过,贾赦是个天底下最不讲道理的人,他觉得,这些话若是自己说倒可以,贾政说了,那就是天大的不对了。
况且,贾敬虽然做事情少脑子,但是初衷也是为了贾府好,人家也已经尽力要保全你荣国府了,你贾政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就有那么点不地道的意思了。
“哼,就如你似的,只知道做着托赖祖荫才得的官儿,做了多少年了也不见升个一品半品的,这就好了?天天也跟个人似的去上班,却也不知道都做些什么,家里头奴才都要把这个家给架空了,你这个会做官的聪明人怎么没早发现?这会子有嘴说别人了,也不害臊!”
贾赦要么不张口,要么一怼一个准。素日里,就算是贾赦的歪理,笨嘴拙腮的贾政也驳不过他,更何况如今他说得又是深有道理的话。
贾政憋了半天,也只不过说道:“如今是说敬大哥哥的事,大哥何苦来掰扯我?”
贾赦一叹,说道:“我的意思是,富贵险中求。咱们荣宁两府赫赫扬扬近百载,如果再如从前一样一味贪享祖荫,只怕离家破人亡那一日也不远了。只不过,你这样的榆木脑袋,我同你说这么些又有什么用?得了,我还是去逗逗我那新得的鹦鹉,教他念几首诗来逗人开心吧。”
说着,贾赦只站起来向贾母拱了拱手,就哼着小曲儿一步三摇地回了自己的荣禧堂。
这里贾母狠得牙痒痒,只道:“政儿你莫理他,这么大的人了,只知道满嘴胡沁,一天天没个正行。你且去吧,明日分宗,你也早做准备。”
有了母亲的安慰,贾政很快神情自若了起来,因想着明日分宗,要向工部告假一天,贾政只理了理思绪,换了衣服进宫去了。
另一边贾敬仓促地决定分宗,而分宗又是一件大事,贾府的族老们都十分吃惊,贾敬无奈何,却又不敢说明分宗的意思,也没有那个时间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了,无奈何只好以身份相压。
众族老虽然不明白贾敬为什么这么着急分宗,但是分宗的确对于贾氏宗族这样人数越来越多的家族具有积极意义的。别的不说,就是财产的明确分割,也减少了亲戚之间的矛盾,更有利于子孙后代的繁衍生息。所以,分宗之事也是一定程度上势在必行的事情。
更何况贾敬他是族长,分宗一事,只要贾敬坚持,这些人的意见其实并不十分重要。
所以,第二日,贾敬就亲自开了宁府宗祠祠堂,主持了分宗事宜。
整个奠仪一切从简,并无特别的事情可记。
分宗,其实不是说荣宁二府从此就是两个祖宗了。而是,他们需要在各自的府上都拥有一个宗祠,每逢祭奠,祭祀的祖宗先辈自然是一样的,只是宁国府供奉宁国公贾演,荣国府供奉荣国公贾源,各自供奉直系父辈,阖族中共属两府的产业,也是要分开的。
而这所谓产业,不过也就是祭田而已。
祭田是专门用来祭祀用的,就算是抄家,也不会没收祭田。所以,贾敬不仅拿到了分宗时候分得的祭田地契,还另外买了许多祭田放在那里。
宁国府这里就忙着购置祭田,荣国府忙着盖宗祠,两府都是忙的时候。因为康熙爷限制贾敬入宫,所以三阿哥那里暂时还不知道贾敬已经有牺牲自己的打算。
康熙爷听到了贾敬回家就分宗的消息之后,只是笑道:“贾敬这个人,无能归无能,倒不自私,也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这倒罢了。荣国府……”
其实说起荣国府,康熙爷心中也是十分不喜的。难道这些年只有宁国府上下做的不是人事儿吗?那荣国府也没见好到哪里去,做下的恶事也不少,光是那些刁奴欺压百姓的旧事,若是真个抖落出来以此治罪,还真是够荣国府喝一壶的。
只是,鉴于荣国府那几个青年才俊的确大有前途,康熙爷也不想真的动了荣国府的根基。
康熙爷沉吟了一阵子,道:“梁九功,你去荣国府问问,欠朕的银子什么时候还?还有,他们家如今已经没有荣国公了,怎么还悬挂着‘敕造荣国府’的匾额?难道他们家有僭越之心吗?”
梁九功跟着康熙爷几十年了,自然懂得揣摩圣意。这些话表面上是怒,却是为了保,他会意一笑,打了个千儿:“是,奴才这就去荣国府瞅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