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时光易逝,岁月难追,展眼又到了年下。各处又在忙着办年礼、治酒席、庆生日,如往年一样热闹非凡。
但是这样的热闹场景,倒是令一个人心中十分萧条,那便是淑怡郡主,如意。
想去年过年的时候,她还在宁国府里忙前忙后,而今年,别说宁国府一朝倒了,众人作鸟兽散,就连荣国府也不叫荣国府了,只能叫贾府。
而自己这段日子以来经常出入宫廷,才发现本来自己以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其实都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简单,所以这个年,如意根本没兴致好好去过,再加上最近康熙爷对于太子越来越不满,这让如意心中不安极了,她除了每日进宫见太子之外,其他的事情都交给了嬷嬷和瑞珠、宝珠负责。
这一日,如意从公中回来,又忍不住嗟叹一回。
瑞珠本不敢打扰的,但……有些问题似乎不能再回避了。
“格格,眼看就要年下了,宁府的旧人……旁人你不管也就罢了,只是那贾蓉……如今那道圣旨格格不是还没有用吗?他到底也格格的额驸,没道理过年了也不来与格格团圆啊。”
如意疲惫一笑:“其实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事到如今,我却迟迟不肯用那道圣旨了是吗?”
瑞珠低下了头去:“没什么瞒得住格格的。”
如意叹了一声:“本来,我也觉得与贾蓉和离了就是一件好事呢,可是……你还记得我那个妹妹吗?”
“格格你说的是前儿嫁了蒙古小王爷的含晰郡主?”
如意点了点头:“她才十五岁,还是太子妃嫡出的女儿呢,也是一样逃脱不了远嫁和亲的命运。我听说,宗室女里头,只要年纪和身份合适了,就算是加过人再和离的,也有可能被选和亲,这件事实在是令我胆寒。我怕,即使甩掉了贾蓉,等着我的也可能是一场荒唐的和亲,如果那样,还不如保持现状呢。”
如意的话令瑞珠想起了,这句和亲不和亲的言论原是德妃说的。怪道当天德妃说起曾经有个宗室女因为容貌好看,和离了之后依然被选和亲这样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她们家格格看呢,原来是意有所指,在于点醒格格?可是德妃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呢?难道康熙爷下了什么连太子都不知道的决定吗?
如意苦笑:“瑞珠啊,你准备准备吧,别人就算了,到了年三十儿那天,叫人去把贾蓉接来吧。我会跟他说,如果他能舍弃那些妾室,以后就在这郡主府里给他安排一个住处。如果不能……哎……那我也就只好认命了……”
这话说得瑞珠心里一阵刺痛:“格格……”
如意倒是没有如何悲伤,只是说道:“好了,瑞珠,我还有另一件事情让你去做。你拿着这个,去薛家见见薛夫人吧。”
瑞珠双手接过如意嘀咕来的龙凤呈祥暖玉圆佩,面上掩饰不住地开心:“格格,您……您终于想通了?”
如意释然一笑:“人就只能活这一辈子,我想在我还活着的时候多体会体会有家的感觉。你去吧,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薛府。
因为是年下,薛府也是一片忙忙碌碌,这里薛王氏身边的曼容匆匆跑来见薛王氏:“太太,太太。”
“你这丫头,有什么话慢慢说,慌什么的?”
“太太,这是如意郡主打发身边的丫头亲自送来的东西,说一定要让太太看看,我怕别人不知道轻重,亲接过来了,太太看看吧。”
而薛王氏这里接过玉佩的时候差点没拿稳。这个东西当初薛益找工匠打出来之后特意给自己看过,还说姐姐的孩子长得粉妆玉琢,十分好看,名字取得也很好听。
如意如意……原来此如意就是彼如意?当年老爷找姐姐找了一圈没有下落,不是猜想那孩子已经随着姐姐一起殒命了吗?
为此,他们家里甚至把姐姐和孩子的丧事都办了,今儿怎么又会出这样的事情?
“曼……曼容,来的那人在哪里?快……快带我去见她!”
曼容见薛王氏余事不管,只要去见如意郡主的丫鬟,赶紧道:“人在花厅喝茶呢,太太,您慢着点儿……”
薛王氏不管不顾,脚底下的步伐也越来越快,待见到瑞珠,不等瑞珠行礼就一把拉起了她:“你说你是如意郡主的丫鬟,那这个玉佩,也是如意郡主的?真是她的吗?她……真的是……”
瑞珠见薛王氏忙忙赶来,只要知道事情的真相,一双眼睛里早已蓄满了泪水,脸上的疼惜、哀伤是如何也掩盖不住,更做不得假的,心中便知道这薛王氏是认出了玉佩,也知道玉佩的主人是他们家的什么人。
瑞珠只是叹道:“是,这玉佩真的是我们格格的。只是,格格也是这几年才拿到,之前一直都是夫人的奶娘薛嬷嬷帮忙保管的。格格先与薛嬷嬷见了面,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太子爷后来也认了格格……”
还未等瑞珠说完,薛王氏就抢白道:“那她都知道了,为什么不来认亲?她可知道,当年她舅舅为了找她,几天几夜不吃不喝,人都快要魔怔了。后来找了许久,找不到她,她舅舅哭得那样,连她母亲和她的丧事都办了。她既然活着,怎么忍心不来认,怎么忍心?!”
瑞珠也是没想到,原来当年贾府还有这一段往事,听了此言,心中也是不免感动,于是便把自家格格的顾虑从头到尾解释了一遍。说她真的是因为宁国府和自己身份的问题,怕牵累了薛家才迟迟不肯来的,心中对于自己母亲的娘家也是孺慕已久。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又要到年了,如意这才放下心来,想着要与家人团圆,方有了认亲之念。
这一番话说完,薛王氏早已泣不成声:“我的儿,这么多年流落在外,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还总顾及我们不敢来认。这……这若是要她舅舅知道了,不是要剜去心口一块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