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心护理了好几天,袭人算是捡回了一条命。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悠悠转醒之后眼泪就掉下来了,这简直是两世为人啊!虽然如今想起宝玉,还是能感觉得到锥心之痛,可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会比活着还要重要的事情了。只要还有一口气、一条命在,自己与宝玉之间的那些事情,就当是戏文里唱的黄粱一梦吧。
“袭姑娘,你醒了?喝点米汤吧?”
叶思扬端来了一碗粘稠的米汤,让一旁的小徒弟喂给了袭人。她虽然病势凶险,但因为用上了好药,又得到了悉心的照顾,所以眼下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就这一碗米汤喝的,不知是喝汤还是喝眼泪了,袭人昏迷之前还在阴暗潮湿的大牢里,沉沉睡了一觉之后,便在一个药香四溢的房间里醒来。不用别的,就身上这一床干净的床铺和身上暖和的衣裳就足以让她痛哭流涕了。
喝完米汤,袭人算是有了些力气,她便问叶思扬:“叶姑娘,这里是哪?我怎么会在这里的?”
叶思扬道:“是虹二爷救你出来的,你前儿病得不轻,如今虽然好些了,却也要好生调理,虽然牢里没有用刑,但到底也算是吃了大亏了,很该将养将养。我这就找人把你醒了的事情告诉虹二爷,你想知道的事情估计只能去问虹二爷了。”
叶思扬这里差人去薛府,花家的那些亲戚们赶紧过来探视袭人。
袭人之母和兄嫂业已痊愈,见袭人真的醒了,顿时喜极而泣。
花老夫人一把搂住女儿:“你这孩子,真是吓死为娘的了。你可知前儿你病得都要没了气儿了!你若先娘一步走了,可叫娘剩下的日子怎么过啊?”
花自芳夫妇站在旁边,也是不听的抹眼泪,袭人这回真是病得挺吓人的。花大嫂见花老夫人哭得伤心,赶忙上去劝道:“娘,姑娘既然醒了,您就不要再哭了,当心身子。”
“我能不哭吗?她这多吓人啊?差点就要摘了我的心肝儿去呀!”
这花老夫人就在这哭着,花自芳夫妇和袭人就在这儿劝着。此时,花家其他的亲戚听说袭人醒了,也从偏房过来探望。
旁人还倒没什么可说的,无非也是上来道贺,还劝劝花老夫人让她不要再哭了,人群中倒是有一个人,一见到袭人就冷着一张脸,众人在说话的时候,他重重地冷哼了一声。
“哼!累及家人的东西,还不如死了得了,你在这里哭什么哭?”
这个人,是袭人的舅舅,花老夫人的哥哥。他这一句话说出来,别说花老夫人和袭人不敢哭了,连在场的其他花家亲眷都不敢说话了。
自古就有娘亲舅大这个讲法,袭人的父亲早已不在了,如今她舅舅这一句话的确是很有分量的。
花自芳见袭人一张脸都白了,实在不忍,便劝道:“舅舅,我妹妹已经醒来了,我们也没事了,前尘往事就不要再提了吧?”
这位舅老爷一听就不乐意了,横眉竖目道:“不要再提了?你这话说得可倒轻巧。你忘了是因为谁,你才让人陷害负债?又是因为谁,你们一家锒铛入狱?自芳,你媳妇可怀有身孕啊,这一个月差点弄得她小产,你难道为了妹妹,连花家的香火都不顾念了?你这样怎么对得起你媳妇,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父亲?幸而是接出来送到了叶姑娘这里,这一胎保住了,如若不然,我看你将来下了地府如何同花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这……”
话说到这里,连花自芳都无话可说了。他们一家子被衙门里的人抓到大牢里的时候,花大嫂刚查出来有孕,这还没来得及高兴呢,就遭遇了这飞来横祸,也难怪舅老爷生气。
袭人这里既羞又愧,实在是抬不起头来,只好默默掉泪。
舅老爷看着就来气:“你还好意思哭了?若不是你,花家的日子至于过不下去吗?别看你今日被弄了出来,可你们家的房子地都已经让官府的人给没收了,我看你们今后住到什么地方去?好容易攒下的家业,如今都打水漂了,日子还不如刚卖了你的那段时日呢!”
舅老爷也是愁的。其实花家虽说这两年复了元气,却也是因为袭人在贾府得脸,买房子买地之类的事情没费什么大工夫,一年一年下来才积攒了些银钱,如今自然什么都打了水漂了。
花家这愁云惨淡之际,薛虹一脚迈了进来:“哟,这么多人,挺热闹啊!”
花自芳自然认得薛虹,这可是他们家的救命恩人,忙迎上来道:“小人给薛二爷请安了。”
花家众人一听见是薛二爷,都要下跪,薛虹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不讲这些虚礼。花自芳,我倒是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薛虹点名了要跟花自芳说话,花家人也不是傻的,除了花自芳和躺在床上暂时动弹不得的袭人,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薛虹方道:“花自芳啊,这一回的事情到底是因为什么,我想我不说你也应该是知道的。令妹惹怒了我姨妈,却也是因为她与宝玉之前情深的缘故。自然,若是真的绝了你们一门,这对于贾府来说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不过姨妈还是顾念着同宝玉的母子之情,这才听了我们的劝告,把你们一家子从那大牢里放了出来。不然,你的孩子只怕要生在暗无天日的监牢里了。”
花自芳闻言又要跪倒言谢,薛虹道:“我说这些并不是要你对我感恩戴德,而是要你心中有个数。想要平安,只怕今后你们花家,乃至与花家有情缘关系之人都无法在京城待下去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花自芳点了点头,苦笑道:“明白,小的都明白。这祸原是我妹妹闯下的,只怕从牢里出来了,二太太那里也是不会轻易饶了我们家的。不用二爷多言,我们等妹妹的病好些了也是要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