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虹是亲眼看着花家一家人上了商船的。船头上袭人驻足祈盼,直站到开了船也没有放弃。可是岸上始终没有出现宝玉的身影,袭人的泪水也洒满了甲板。
宝玉倒也不是无情到连个送行都不肯的地步,原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袭人一家什么时候离京。
薛虹只告诉了宝玉,袭人一家业已平安救出,并且会由他安排去到一个远离京城的日子去过殷实的生活。此外,有关袭人一家的行程或者其他多余的话,可是一句都没说的。
宝玉本想追问,可是薛虹怎么也不松口,他的规矩大,身边跟着的人嘴巴也严得很,任凭宝玉身边茗烟等人磨破了嘴皮子也没打听出一句半句来。因此,宝玉是彻底没了念想,所以才没有出现在码头。
袭人如何洒泪登程这已经与京城中的人没有什么关系了,只说王夫人这里忙着给宝玉办订婚礼仪上的事情,婚姻六礼中的前三礼,纳采、问名、纳吉三项,可谓是喜气洋洋地办成了。
尤其是合了两个人的八字之后,得出了天作之合的美言。本来贾家还不相信,后来又找了不知道多少相士,结果都是一样,说苏慕雪旺夫,娶了她回府后宝玉的官运、财运乃至寿元都会有不小的增幅,这样的说法在合婚里头可是极少见的。这下可乐坏了贾府众人。尤其是贾母,自以为最疼爱的宝玉得到了一门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姻缘,整日里笑逐颜开的,私库中的好宝贝也亮出来不少,说是单给宝玉成亲的时候下聘礼用的。
这贾府上下全都因为这件事情喜气洋洋的,薛宝钗和林黛玉等也常来贾府沾喜气,这一日,宝黛二人并宝琴、宝镶还有林家的小妹妹楚玉一同来到贾府寻迎春等联句并给贾母请安,谁知这一来,迎春等再不放她们回府,只要留着住上几日才罢了。宝钗等拗不过,又都是素日好处的姊妹,便都打发人家去说了一声,留下了住几天。
这原本是亲戚间的小集,除了女孩儿们一处玩笑,说说梯己话外,其实并没有什么可叙的,只是到了第三日,大家一处行酒令,唯独不见了探春,才引出了史湘云这一大车子的话。
“我因素来是个爱说笑的性子,老太太便叫我住在这里陪她玩笑,说起来,我也在这里住了有大半个月了,这么长的时间里头,探丫头的事情我还是知道一二的,只是……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史湘云虽大说大笑的,却也不是个没有脑子的主儿,她打算在贾府里头八卦探春的事情,这迎春还坐在那儿呢,总要看看人家正主儿的眼色才是吧?
迎春心里知道湘云想要说的是什么事儿,她心里盘算了一下,只觉得二房这些事情对她来说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便也没拦着,只笑着接着低头品茶。
黛玉也看出了端倪,说道:“云丫头何尝如此多心起来了?若咱们这里还有个外人也就难说了,只这里在座的,哪一个不是至亲骨肉,有什么话是我们听不得的么?”
史湘云笑道:“听得听得,自然是听得的。我要说的也不是旁的是,原是环儿和他那个姨娘的事儿罢了。”
宝琴刚听湘云说了个开头,就显得兴致缺缺起来:“原来要说他们?要我说呀,你就少费两句口舌反倒好,那个赵姨奶奶的故事,哪怕从天亮说到天黑,再从天黑说到天亮也是说不完的,何苦来哉?”
湘云笑道:“我何尝要去列举赵姨奶奶的‘丰功伟绩’了呢?原就是想替探丫头说句公道话而已,你们别乱,且听我说。”
宝钗笑道:“是了,咱们别打断她,且叫她过足了说书先生的瘾再说。”
湘云说道:“这事儿啊,要从李知行李先生入了贾府那天说起……”
原来,李知行入贾府教书之初原是十分低调的,后来嘛,自然是他的学生们大部分都在考场上取得了很好的成绩,他在幕后实在是藏不下去了,才勉强在一些重要的场合露露面,至于收弟子的规矩还是一样的严苛,除了贾府中或与贾府深有渊源之人,一概不收。
这件事情就是因李知行一开始并没有打算收贾环做弟子而起的。
贾环其实天资不差,脑袋也不笨,只是从小跟着赵姨娘长大,难免学了一身不正之风,用现代的话讲就是一身的小市民气息,根本就难登大雅之堂,连赵姨娘自己都知道儿子是个“上不了高台盘”的主儿。
可是李知行之名早就已经令京城诸人耳朵里都灌满了,连探春也不例外,她觉得贾环若是继续跟在赵姨娘身边,不好好跟随一个好先生学些真本事,早晚可就要全废了。不能因为李先生看不上贾环就这么放弃了,连求都不求一下,那岂不是自己跟无限光明的前途过不去吗?
于是探春就想方设法地去求李先生,她的论点很直接,怎么大房的庶子贾琮都可以跟着李先生读书,贾环怎么就不可以?
这一论点相当站得住脚,同时也很快得到了赞同和响应。人们突然想到,二房还有一个慌脚猫贾环这样一位庶出的小爷,王夫人也不愿旁人拿贾环和贾琮两个庶子相比较,说她不及张令萱疼爱庶子,于是李知行也破格收了贾环一并教导。
本来事情到这里就应该圆满结束了,不管贾环跟在李知行身边最后能学出个什么名堂,反正只要他用心学了,以后就算科举这条路上走不远,也不会差别人很多的。
可谁知贾环懒散惯了,刚上了几天的学,有些适应不了李知行的教学模式,一回家就叫苦喊累。他天天这么磨叨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赵姨娘就以为旁人也是上学,自己的儿子也是上学,旁人都不累,就自己的儿子累,那肯定是学堂里头有人故意给她儿子穿小鞋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