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这才面露安心的表情,今儿这个场合,来了这么些人,她也不好说旁的话嘱咐的,但那个神情状态,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了,这是心疼孙子,贾珠之死贾母心里还疼着呢。
贾母叹了叹,只是说道:“这倒罢了,你们去吧,好好招待你的客人们。”
贾宝玉这才出来,领着众人进了自己的书房。
进门刚刚坐定,丫鬟们给送了香茶上来,秦钟便是一叹。
宝玉笑道:“好好的喜事,你可叹什么的?”
秦钟摆了摆手:“你哪里知道我的心事?我这是悔不当初啊。”
贾环在一旁似乎看出了什么,笑了笑,没拾茬,却是拿过了一碟子桂花糕递给秦钟:“鲸卿不必如此,先吃块点心吧。”
秦钟仍旧摆了摆手:“多谢环兄弟了,我实在是没有胃口。”
宝玉说:“这可是奇了,你今儿是怎么了?莫不是出了这些个喜事你反倒不高兴了?”
薛蟠笑了笑:“哈哈,我知道了,鲸卿你是不是觉得旁人都会武,就只有你没好生习武,如今后悔了呢?”
“这……到头来薛大哥哥倒成了我的知己了!”
原来秦钟真的是因为这个心里头别扭。其实当初薛虹并没有藏奸,他的那些好秘籍,拿到这些人跟前,甚至是当世武林来说那都是稀罕至极的东西,可是对于薛虹来说,那空间里头可多的是。别说找出适合众人修炼的,就是一人送个十本也使得,他又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所以当初也是给了秦钟的。
那时候秦钟本来是因为身体虚弱,比不得冯紫英他们一天练武好几个时辰都不带大喘气的。象征性地扎个马步都能要了秦钟的亲命了,他如何又能完整地练一套功夫呢?
再加上那个时候,适逢自己的姐姐秦可卿认祖归宗,变成了当朝的如意郡主。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秦业他虽然不是如意郡主的亲生父亲,但是那可是给皇上家养了这许多年的亲孙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一时皇上也好,当时的太子也好,都十分拿秦家当一回事。秦业的官职也升了,家里的赏赐也如长江流水似的一车一车的往家里抬。
秦钟作为弟弟,虽然不是亲的,但是如意郡主疼爱他的心可是真的。漫说那时候,就是现在,她成了雍亲王的养女了,还时常的请人来接秦钟到她跟前去住个几天陪着她呢,姐弟名分是假,姐弟之情可是真,天底下除了父母,最疼爱自己的就是这位郡主姐姐。最难得的是虽然二人的身份又了天地之别,但是姐姐对自己还是一如既往。
当年正是练功的时候出了这么一档子的事儿,这位秦小爷的身份也从一个穷官儿家的小少爷变成了当朝郡主的义弟,这一下可是裹脚布做了孝帽子,一步登天啊。
那时候也专有那么一伙儿人,跟在秦钟身边成天奉承着,带着他满处玩儿去。凡是不上课的日子就带他京城里各色的花鸟鱼市、勾栏楚馆里头逛去,为的就是哄着他高兴,骗那么几个赏钱。
倒是各处都看了看,高的就品名人字画,孤本古籍,低的就是下九流、黄赌毒,反正是旁人学完了功课用来练武的时间,他全部都用在玩儿上了。
秦钟也不是那种烂泥扶不上墙的,他说就说是玩儿,但是这种状态也没有持续很久,大概一两年的样子,把北京城里面凡是八旗子弟玩儿过的地方,他都算是见识了一遍。你要说他有瘾,还真没有,玩儿得透彻精明,那也没有。最后就是落一个,什么都见识过了,你问他什么他也都能答上来一二,却都不过是皮毛,不精于这些个玩意儿。
反倒是看着这些个八旗贵胄天天在那儿玩儿,秦钟心底起了疑问。他心说你再怎么是满清贵族也好,天下都是你们家的也罢,成天到晚的就这么玩儿,大清江山怎么办?你们才是这江山的正主子,你们都这个样子了,时间长了,别人要是觊觎你们家的江山,你们到时候怎么对付别人呢?就冲你们这干什么什么不行的样子,早晚有一天要把这江山都给玩儿没了。
所以人就是这么一念之差,如果秦钟当时没有这样的警示,只是一味地跟着这些个只知道骗赏钱,别的啥也不会干的小混账们厮混在一起,他恐怕也没有那个心思念书,也考不上举人了。
幸而是玩儿了个遍之后,秦钟心中还有些经纬,能分得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心说得了,我反正也不是什么正经的皇亲国戚,比不了那些宗室贵族。
这规矩是人家皇上规定的,天下是他们家的,凡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甭管是哪儿一支的,个个一出生就有俸禄,什么也不用干,就只要放开了去享受。咱们可跟人家不一样,我姐姐虽然如今是这样的身份,但我也要知道我自己姓什么。
所以秦钟回来才遣散了跟在自己身边的那帮小混混儿们,又一门心思地埋进了书堆里头好好用功起来,最后才有了今天的功名。
你要说他这辈子最后悔的是什么事儿,那就是那段日子没有好好练武,而是满四九城这么乱玩儿一气了。这话他也不是头一次说,所以薛蟠知道也没有什么新鲜的。
宝玉听说又是因为这个,反倒笑了笑:“我知道你是个有上进心的人,是不是如今见到琏二哥哥和虹二哥哥有了官职爵位,你觉得有压力了?我倒是有一句话劝你,各安天命,该你的就是你的,你要相信你日夜苦读到头来一定会有你的结果。”
薛蟠也道:“我看宝玉这话就很有道理嘛。旁人的路怎么也是旁人的路,我跟虹儿还是亲兄弟呢,我就知道他上战场这件事情,我就干不了。你能识文断字考科举成举人,我也干不了。这又有什么好不服气的?老天爷公平着呢,人人都有一碗饭,端看你有什么本事在这碗饭里头添什么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