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裹挟着愤怒，还隐隐带着恨意。
只那一眼，钱乾却觉得心空了一块。
白芷和芍药都是陪着秦蓁长大的，她们对秦蓁有多重要，钱乾一清二楚。
可他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想解释，又不知道该从何解释，想说，那是西宛皇室的错，可若不是为了寻他，不是他先给了她们，自己去了西北的信号，她们也不会寻到那里去。
根源还是在他。
“阿蓁，我，我不知道，我原只是想着，我要去做的事很危险，所以……”钱乾慌乱地解释，可对上了她的眼，他所有的话，都噎住了。
他原想着，他做的那些事太危险了，指不定什么时候，他就会深陷到那些事儿里边，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他又不能突然消失。
所以，他故意选了西北军营。
一来，在军营里，通信原就困难，她不会疑心什么；
二来，西北战事频频，他可以借着某次契机，让她以为他在西北的某场战事中身亡了。
这样的突然失去消息，想来，她是能接受的。
他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到西北去找他，没想到她会被西宛的人盯上。
钱乾当初的确是去了西北，也改名换姓入了军营的，但最后，他是借了旁的将士的身份，诈死离开了西北，寻到了东宫太子座下，与他谈了这么一个合作的。
临城有异，这是太子一直在查的事。
他作为一把锋利的刀，亲自把自己送到了太子面前，太子没理由不用。
可这些，他要如何与她解释？
秦蓁看着他依旧是那副‘我是为了你好’‘我不知道要怎么解释’的模样，气的脑子直突突，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声不响，转身便走。
她着实是气的狠了，以至于往外走的步子，越跨越大。
这个时代，不似她先前所在的异时空，在那个时空，处处都是天眼，人人出行都得依靠身份证，走到哪儿都得带着手机，要寻人，还是容易些的。
可这是一个古老的时空，想要寻人，只能用最原始的法子。
在寻他的这些年里，她不是没想过各种可能，但没有消息，于她而言，便是好消息。
她想过他或许真的早就战死在西北了；
想过他可能受了重伤，残了废了，不敢来找她，也来不了，如今正在某个地方艰难地，毫无尊严地活着；
想过他可能被敌军俘虏，正被对方囚禁在某个地方，生不如死地被折磨着。
所以，当初被西宛的细作发现行踪，被抓的时候，她其实并未反抗的太激烈，为的，也是想亲自去一趟西宛，想探探他们对那些战俘的处置法子，想打听打听他的消息。
她想过他也许得了西北将军的重视，又有伪装的技术和一身的医术毒术，指不定在某个敌军那儿充作细作呢。
因着他是在西北失踪的。
西北那地方，多的是崇山峻岭，山高林深。
她甚至很狗血地想过，也许他是在某个时候伤重昏迷，被某个采药女捡了回去，又因着失忆，记不起来前尘往事，干脆跟那采药女促成一生姻缘，生儿育女，好不自在。
……
可她想过无数的可能，就是没想过，他的‘失踪’，竟是他自己一手策划的。
这显得她这么多年的找寻，跟个笑话似的。
他没有死，没有被俘，不是残了不敢来找她，也不是受伤失忆忘了她，他甚至，活得好好的，只有她，只有她身边的人，因为他的失踪，因为她固执地想寻人而跟着吃苦受累，日日焦灼。
原本，她一直想的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总能找到他的。
如今，这算什么呢？
秦蓁的唇瓣微微勾起，带起一抹嘲讽的笑意，眼前一片模糊，像是被水泡过了的镜子，只能影影绰绰地看到一些来来往往的影子。
钱乾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怔了一下，忙追了出去，在她快走到大门边的时候，拽住了她的手。
“阿蓁，你别走，先听我解释好不好？当时，那些事太突然了，也太危险了，我不能将你和益王府牵涉进来，除了这个法子，我再也想不到别的法子了。”
秦蓁低头看着他拽自己的手，冷漠地拍开，嘲讽道：“那我是真该感谢你这么为我，为我南境益王府着想，你真伟大啊！”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为我好？为益王府好？可你问过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
你哪怕堂堂正正地与我说，你有你的使命要去做，很危险，需要离开几年，又或者，你哪怕编个理由，告诉我，你变心了，你爱上旁的女子了，我也不会耽误这么几年。
可你呢？
你不是，你宁愿骗我，宁愿给我画一只大饼，告诉我要去什么西北从军，为我攒所谓的军功回来娶我，然后却是大摇大摆地从西北装作失踪，一走了之。
说到底，你也不过是想给自己留一条退路罢了。
你想着，事情一了，若你还活着，你便回来与我好好解释，我肯定会原谅你，若你死了，那便死了，你我之间，算是一了百了。
可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我要被你当做退路？
凭什么你觉得，我还会傻傻地等着你回来？
钱乾原想再去拉她的。
可这动作，却因为秦蓁的一句句控诉，生生顿住了。
是。
秦蓁说的没错。
当年，他接到了消息，知道他养父家里阖村被屠的时候，太愤怒，也太着急了。
原本，他与顾彧都商量好了，要攒军功娶她的。
后边有了这样一个变故，他心中装满了愤怒和仇恨，再也不可能平心静气地只一心想着娶她的事儿了。
他是被养在深山里的孩子。
后来被他的养父救下，养在了村子里，村里的人从抗拒排斥，再到慢慢接受他，最后甚至对他释放了最大的善意，有这么一个村子的人在，他一直都是很幸福的。
十多岁的时候，他被偶然路过的益王看上，被带到了益王府。
可他与养父，与那条村子的联系，从来就没断过。
如今，他们阖村被屠，他怎能无动于衷？
在作出那样的决定之前，他便已经寻了机会，悄摸地绕着后山，蛰伏在那村子里好几日。
屠村那样大的事，外边的人全不知晓，甚至还有人开始将那村子，变成练兵的场地，再一琢磨临城山匪那些事，他便知道，这些事牵涉极广，危险极大。
他要复仇，就不能只是对挥下屠刀的那些人动手。
真正该为他养父，为那村子赎罪的，该是背后指使谋划那一切的人。
可纵然很危险，他还是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他只有秦蓁了。
若他还活着，说什么他都不会放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