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北珩一言不发地盯着谢绾绾,试图从她的脸上找到一点开玩笑的迹象,然而,并没有。
她是认真的。
认真地想要与他和离。
压抑的沉默在书房里肆意蔓延,墨北珩的心沉到了谷底,许久,他才哑声道:“理由呢?仅仅是因为柳馨儿与你说了什么吗?还是……”
还是,你已经不爱本王了?
墨北珩颤着唇,终究是没将最后这句问出口。
重生至今,他是做好了与她共度一生的准备的,他想好了要如何弥补她,也想好了要早些解决完手里头的事,与她好好培养感情的。
可原来,在他一心想着与她共度一生的时候,她在想着离开他?
“不是,与柳姑娘没关系。”见墨北珩不太信的样子,谢绾绾顿了下,强调“真的。”
“既然这样,那你为何执意和离?”
谢绾绾原以为她提出和离的时候,墨北珩会应承的很爽快。
毕竟,他从答应成婚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在为柳馨儿筹划,就连新婚当夜都不愿意与她同榻而眠,生怕被她缠上,如今,她主动让位了,他不该欢天喜地,顺着她的意思答应了吗?
莫不是,他介意柳馨儿上元夜的事?
亦或者,似是而非的梦,真的将他吓着了,让他打消了对柳馨儿的某些念头?
谢绾绾想不明白,但也不想去想。
“王爷,您还记得,妾身刚到王府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吗?”谢绾绾问他,她澄澈的眸子,直视着墨北珩的双眼。
墨北珩微愣,想起了一年前刚入府的谢绾绾。
虽说他新婚夜并未给她太多体面,府里的人私下里偶尔也有些非议,她听了也只当没听到,整个没心没肺的样子,总叽叽喳喳地围绕在他身边,总没大没小的唤他的名字。
墨北珩,你用膳了没有?
墨北珩,你去见陛下啦?今日朝中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墨北珩,你出去怎么不带我呢?
墨北珩,你下次出门要记得给我带些零嘴啊,话本里的男子疼他们媳妇都是这么干的。
墨北珩,你的腿肯定能好的,宫里的太医看不好,咱们就去找民间的大夫,民间的大夫还不行,咱们还可以找江湖上的名医呀,我听说半枫荷医术很高呢。
墨北珩,你想西北了吗?大漠里的老鹰是不是特别凶猛,以后我陪你回去大漠好不好?
墨北珩,要不你也叫我名字吧,来,跟我念,‘谢绾绾’,真的,很好听的。
墨北珩,我今天跟春莹学了一道新的点心,可好吃了,你要不要尝尝?
……
每一句的‘墨北珩’,都像带着她无穷尽的活力一般,也不知怎的,她似乎很执着于这个名字,总没规没矩地在他身边溜溜达达。
他一开始很是不耐烦,甚至会觉得她没规矩,但后来却是渐渐地习惯了。
那时候,她是鲜活的,明亮的。
如今……
墨北珩看着此刻站在自己眼前的谢绾绾,没说话,谢绾绾却明白了他眼神里的意思,他记得,记得那个时候的自己是个什么模样。
而今被困在这里一年,她几乎都不记得自己原本的模样了。
“所以,你觉得本王困住你了……是吗?”
墨北珩的声音无端地艰涩,他从没想过要困住她,但王妃的身份,皇族的种种规矩,在一点一点地磨平她身上的棱角,她变得谨慎,变得小心翼翼,变得害怕有一丁点儿的行差踏错便会万劫不复。
“也许吧……不过,都不重要了。”谢绾绾神情平静地应着。
墨北珩僵住。
不为那句模棱两可的‘也许’,而是因为她说‘都不重要了’,这让他觉得,她不是在说那些事不重要了,而是说他这个人,对她来说,不重要了。
方才没问出的问题,仿佛在她这句‘不重要’上得到了答案。
谢绾绾缓缓收回视线,继续道:“其实,也是妾身的不对,妾身不该在什么都没了解清楚,也没问过您的意思,就擅自求了陛下的赐婚,平白阻了您与柳小姐的姻缘。如今,妾身想通了,柳小姐也回来了,不如就将所有的错误都掰正过来。去寻药一事,也是妾身自愿的,您不必再抱着什么愧疚,苦了自己。往后,您与妾身之间便无需再互相牵扯了,您说是吗?”
说这些的时候,谢绾绾的脸上甚至是挂着笑意的,那是一种想通过后的释然的笑,是放下后的轻松的笑,墨北珩看着,心里莫名地涌上不明所以的恐惧。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
面对谢绾绾不带一丝波澜,心平气和的话,他终于清楚地明白,这件事也许早在她心里盘旋许久,而不是因为柳馨儿回来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才下了这样的决心。
她不是心血来潮,不是因为别的什么事突然想和离。
她是,早就在想这件事了。
墨北珩很慌,甚至有些手足无措地想过去拉住谢绾绾的手。
谢绾绾却一个闪身,避开了去。
墨北珩的手僵在半空中,怔怔地看着谢绾绾。
谢绾绾也看着他,她着实想不明白,和离分明是他很想做的事,迎娶柳馨儿是他一直想要的,为何他现在对于和离一事却是这么犹豫。
她主动退让了,还不够吗?
亦或是,他担心皇室的名声有碍,担心世人指责他过河拆迁?
于是,她又多说了几句:“王爷,您是天潢贵胄,先皇后嫡子,如今更是手掌兵权的一品亲王,而妾身不过商户之女出身,配不上您的,从前是妾身自不量力,好在,不过是一年的时间,总不算耽搁您太久,能将错误修正过来,及时止损,于您,于妾身,都是好事。您也不必担心外边会说您与柳小姐什么不好,妾身会对外声明,和离一事,是妾身自己求的,与您无关。”
她的出身,一直都是他,甚至他们最在意的。
横在他们之间最大的问题,便是她的出身,如今,她放下了,柳馨儿也回来了,他更不必担心她在外面会说皇室的什么不好,他总该同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