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门外。
一辆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个‘谢’字族徽高高挂着的马车,高调地停在了永瑞帝的轿撵旁边。
墨初宁夫妻和谢绾绾的几位哥哥都来了。
他们就站在马车边上,伸长了脖子往大理寺的方向看。
不知是帝王的御辇出现在这儿过于高调,还是谢家的几个人长得过于惹眼,亦或者这案子,引起的热闹太多,以至于大理寺门前也围着不少看戏的百姓。
永瑞帝出来的时候,眼神狠戾地扫了一眼围观的百姓,那些百姓呼啦啦地跪了一地。
他全当没看见,径自往墨初宁那儿去。
原本严肃的神色,在见到墨初宁的时候,仿若春风化雨,冬雪消融般地柔和了下来。
那双苍老的眼,带着数不尽的星光。
墨初宁刚要行礼,永瑞帝便先龇着一口牙,轻轻地唤了一声:“阿姐,不必多礼。”
他的声音里,隐约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像极了一个对姐姐有无限依赖的孩子,在向自己最亲爱的姐姐邀功求摸摸一般。
跟在他身后的蔡奇心中惊疑。
陛下与宸安长公主竟是这样相处的?
看着感情还挺好的?
外边传,长公主是不被陛下所喜,这才被放逐多年,堂堂长公主,皇家血脉,最后竟是嫁了个商户,以至于连自己的儿女都被这个出身所累。
这一次回来,也是因为陛下看上了谢家身后惊人的财富。
是以,陛下连公主府都没赐一个,只草草地给公主的女儿封了个郡主了事。
如今再看,这传言,似乎当不得真啊?
墨初宁也没与他客气,只略点了点头,便开始叮嘱:“陛下,时辰不早了,您该早些回宫了,明儿个,阿姐再入宫与您叙话。”
“好,好,那阿姐,你明日早些回宫,朕让人多琢磨些好吃送过来。”
永瑞帝满脸笑意地回应。
墨初宁温和地笑笑,哄着他上了御辇,又看着一众侍卫开道,护着他回宫,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永瑞帝刚走远,谢老爷的假笑了老半天的脸顿时就垮了。
他幽幽地看了墨初宁一眼,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才道:“别看啦,有什么好看的,明天不还是要入宫陪他用膳?”
这话,酸溜溜的。
便是隔着老远,蔡奇都能闻着味儿。
他奇怪地看了墨初宁夫妻俩一眼,当做没听见。
墨初宁好笑地嗔了谢老爷一眼,点了一下他的额头,怪道:“又瞎想什么呢,明日不过是要入宫与他说些要紧事,何况,绾绾这事还没了呢。”
说到这个,她的视线,越过谢绾绾,看向一直沉默不言的蔡奇。
“蔡大人。”
“下官在。”
“绾绾昨日里,承蒙你的照顾,如今,本宫便将她接回家里,大理寺这里若是有什么不便的,你大可安排人到家里看着,绾绾是个安分的孩子,自不会去外边胡乱生事,还请蔡大人秉公执法,莫要让有心之人,无故攀扯了绾绾才是。”
墨初宁故意在‘照顾’二字上加重了些语气。
话里,有警醒,也有威胁。
蔡奇连声称是,被墨初宁阴沉的眼神盯着,他只觉得脖子一凉。
“是,下官一定秉公处理,绝不由着人攀扯,冤枉了郡主,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犯了事的人。”他这话说的就有些和稀泥了。
没将话说死,但也是在向在场的人暗示,若是谢绾绾真的有什么罪责,他也会照章处理。
墨初宁垂眸,唇边弧度上扬:“如此,便有劳蔡大人了。”
蔡奇点了点头,与墨初宁客气了几句,便着人驱赶了看戏的百姓,又匆匆地回了衙门。
他身后,一直有一道冷冰冰的视线跟着。
不肖想,他也知道那是谁。
他不敢回身,只是火急火燎地回了大理寺内院,又着人将卷宗重新分类整理,着重调查珍馐记的小厮之间,小厮与掌柜之间,还有客人与珍馐记之间的种种纠葛。
陛下堂而皇之地出宫,就只是为了将郡主捞出来,并未干涉他查案。
这就说明两点:
一是,郡主是冤枉的。
陛下有这个把握,所以他不惜抬出了自己的名头亲自出面捞人,更不怕被人抓着这一处不放。
二是,郡主掺和到这些事里了。
但不论郡主有罪与否,是不是真的在背后策划,对容氏和孙家那个动了手,这都不要紧,陛下只认一点,那便是郡主是无辜的。
谁都能出事,只有郡主不行,不然,珍馐记也就败了。
在京城这样寸金寸土的地方,要将一家铺子经营到极致并不容易,陛下掺和这么一脚,想来,郡主和珍馐记能给陛下带来的利益,只怕远远不是他如今看到的这样简单。
想到这儿,蔡大人更坐不住了。
他立即便召了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了地牢,打算将所有人都重新审一遍,看看能不能再审问些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出来。
之前听说了郡主与容夫人有旧怨,一时间,他有些先入为主了。
****
对于蔡大人回了大理寺衙门后的一系列动作,在大理寺外边的谢家人并不知道,也不在意。
他们更在意的,是谢绾绾的身子。
她看起来没什么外伤,除了脸上的小划痕,好像没什么事。
但她的气色却非常不好,脸色和唇色都惨白惨白的,眼看着就知道,她的身子亏空了不少。
待蔡大人和他的人离开后,谢绾绾才缓缓上前,看着自己的父母兄长轻声唤道:“阿爹,阿娘,二哥哥,三哥哥,绾绾让你们担心了。”
“绾绾,没事了。”谢君辞看着谢绾绾整个人苍白的不像话,暖生安抚。
谢君炜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眼里也全是心疼。
不过,还不等他开口,谢老爷便虎着脸,扒拉住谢绾绾:“闺女,走,跟阿爹回家里去,你昨儿出门以后,阿爹的眼皮子就一直跳,没成想,就真的出事了。你在里边,那蔡奇可有刁难你?”
谢绾绾一僵,旋即摇头:“没有。”
其实,也不全是没有的。
大理寺的人的确是没有对她动刑,也不敢在她身上留下什么伤痕,但他们的审问手段多得很,并不局限于这些。
秋辞敏感地察觉到了谢绾绾的异常,不动声色地将注意力放在了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