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11月7日，立冬，星期六。
顾家，顾延年和儿子相认的宴会在叶硕新开的星烁大酒店举行。
在傍晚五点的时候，就开始有人陆续到来。这些到来的人一般都是陈白羽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难得有这样一个通天梯，当然要好好把握了。
就想着早点过来，多认识些人，可能一不小心的就攀上大腿，为自己的事业添砖加瓦了。
有钱而没有权，随时就能成为别人口中的鱼饵。不少人都再削尖脑袋的到处钻营，就想要找一条粗粗的大腿，随便拔更腿毛就足够炫耀整个京都城的那种大腿。
除了这些想要钻关系的人，其他一般人不会这么早到的。
晚上七点。
该到的都已经到了，不该到的差不多也到了，那些还没有到的，也没有必要等了。
顾延年向众人介绍了祈远。
祁家三少，大家虽然不熟，但也有不少人知道。
其中，不少邻居看着祁远长大，结婚生女，然后一夜间失去所有。曾经为祈远难过，现在也为祁远开心。
不少人在看祈远的时候，也暗暗的看向祁家所在的方向。为了表示郑重，更为了表示祁家人都为祈远找到亲人而高兴，祁家全家都到了，包括祁夫人。
祁夫人阴沉着一张脸。
如果不是祁伟业说，她要是敢闹腾就把她锁起来，一辈子别想出门。甚至还威胁她，如果敢给祈远脸色看，就再也不管祁妮，任由祁妮在赵家被欺负磋磨。
祁夫人没有半大，即使气狠了，也要面露笑容，表示高兴，表示真心为祁远开心。
只是，这笑容看起来有些狰狞。
祁睿看了祁夫人一眼，没有说话。
今天，祁家将会成为别人八卦的中心，这在来之前他就能想象到。但如果不来，别人肯定会猜测他们和祁远关系不好，和顾家交恶。
八卦、猜测，只会来得更猛烈一些。
既然别人想要看笑话，他们就大大方方的站出来，表示自己的光明磊落。
坐得越高，就越不能随心所欲。
不管别人暗地里有多少猜测，多少流言蜚语，祁家都要表示和顾家‘你好我好大家好’。
“三哥今天很精神。”祁礼看着精神抖擞的祈远，有些陌生。记忆中的三哥一直都是低着头，走路轻飘飘没有声音，阴阴沉沉的。
像现在这样抬头挺胸，目光清正，还是第一次看到。
最重要的是，祈远胖了一些，五官看起来没有那么尖锐和刻薄了。在祁家的祈远很瘦很瘦，差不多就剩下皮包骨头，而且面色不好，看起来有些恐怖。
现在的祈远脸上多了些肉，五官柔和了很多，气色也红润了，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了不少。
祁礼不得不承认，祁远在祁家过得真的很不好。
看看，才离开祁家多就？就变了个样子。
发现祁远变了的不仅仅是祁礼，还有很多曾经认识祈远的人。这些人看向祁家的目光都带着意味不明，一个眼波流转，眼睛里的鄙视就要溢出来。
一些直白的人，差点就要把‘恶心’两个字写在脸上。
众人的眼光就像一把把刀，直插在祁夫人的心口。她很想大喊一声‘我没有虐待他，是他自己作践自己。’
祁伟业握住祁夫人的手，眼神带着警告的看过来，眼睛里写着‘别闹事’。
冰凉从手心传来，祁夫人打个冷颤，冷静下来。
为了女儿，她必须忍。
因为扔掉陈白羽这件事，祁妮在赵家很不好过。赵家为了讨好顾延年，只能使劲的折腾祁妮。
如果没有了祁家撑腰，祁妮还不知道要被怎么磋磨呢。
赵家一向都是捧高踩低的货。
祁夫人看向祈远的方向，眼里闪过一抹狠光，最后冷静下来。曾经她可以放在手里里搓圆揉扁的人，现在成了她不能轻易得罪的存在。
虽然祁家不怕顾家，但祁伟业肯定不会愿意为了她而得罪顾延年。还有祈远那个狡猾的女儿，也不是好欺负的。
和陈白羽打过好几次交道，此次落败的祁夫人对陈白羽是又气又恨又怕。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妖孽，小小年纪，手段频出。
她经营了几十年的好名声，不过是短短的几天时间就比臭水沟还要臭。不少人看她的眼神就好像看‘恶毒后娘’，好像她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恨不得朝她吐口水表示鄙视不屑恶心。
想想就心塞。
想她活了几十年，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但就因为祈远和陈白羽，她要一次次的委屈自己，怎么能不难过？以前，别人让她委屈，祁家就让别人全家一起委屈。
但现在，祈远全家让她委屈，而她却只能忍着。
祁夫人看向陈白羽和祈远的方向，眼冒狠光。真的想要狠狠的咬陈白羽一口，她就没有这样委屈隐忍过。
陈白羽感觉到祁夫人如刀的目光，扬起脸看过来，露出明艳而有俏皮的笑容，还朝着祁夫人眨巴一下眼睛。
‘欺人太甚了。’祁夫人咬着牙，想要暴跳起来打人。
祁伟业感受到祁夫人的暴躁，握住她的手，然后朝着陈白羽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陈白羽笑意盈盈的，露出几颗洁白的贝齿，脸上的酒窝深深。
祁伟业愣了一下，露出笑容来。
可爱的小姑娘，谁不喜欢？
爱笑的小姑娘，谁的心不会软几分？
即使是祁伟业这样冷心冷肺的人也觉得这个小姑娘笑起来软软的，糯糯的，给人一种甜甜的感觉。
就好像在吃一颗牛奶糖，甜甜的，奶香味浓郁。
还真想象不出这样一个软糯糯的小姑娘是怎样让宋、李、张三家互咬、互曝、互扯，最后一同死翘翘的。
虽然陈白羽隐藏得很好，但相对很多老油条来说，还是稚嫩了些。只要想挖，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可怜，宋、李、张三家直到别人提醒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陈白羽的手段。陈白羽要给她的干爸黄知然报仇，所以在刚入京都读书的时候就盯上了宋、李、张三家。
不。
应该说更早之前，她就盯上了这三家。
可能在当初她来京都参加外语大赛的时候，就已经盯上了这三家。
可笑这三家半点没有察觉。
陈白羽这一手让不少人感叹，顾延年后继有人。现在，谁不知道顾延年有个好孙女？以一己之力对上祁夫人，不仅没有吃亏，还让祁夫人为此毁了名声。
一人掀起了宋、李、张三家的矛盾，搅浑了这三家的浑水，让本应该如日中天的三家短短两年多的时间内就成为过去。
足见她的手段和本事。
不过，只要是对李白认识的人都没有半点怀疑。李白教出来的人，怎么可能是小白兔？
就算一个小白兔，李白也有本事变成小狼狗。
当初，李白在处于劣势，被逼离开京都下乡的时候，都能让后妈黄向前吃一个大亏，也让李家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大家在看向陈白羽的时候，眼神不自觉的就带着打量。
台下的波涛暗涌，完全没有影响到台上的人。顾延年在声情并茂的介绍儿子，感激，感谢，愧疚......各种情绪，都可以理解，这是一颗老父亲的心。
“......祈远正式改名为顾归来......”
祁家三少正式成为过去，现在是顾家大少，顾归来。
听到‘顾归来’三个字，祈远瞬间红了眼眶。
归来，这是他母亲给他起的名字，也是母亲和家人对父亲的期盼，更是他们对生的希望。
父亲归来，家人才有生的希望。
虽然，最后这个希望成了没有实现的绝望。
他的母亲和家人在绝望中被饿死，也没有等到父亲的归来。虽然这个名字，很让人心痛，但他还是义无反顾的改了这个名字。
因为这个名字是母亲一辈子的期盼。
祈远擦去眼角的眼珠，从今天祁，他是顾归来。
宴会上，顾延年还感谢祁伟业曾经救了顾归来，也感觉祁家给顾归来一个家，感谢他们的付出。
说的一片情真意切。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祁家对顾归来视如己出，两家人你好我好大家好呢。
知情的人听了后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怎么听怎么讽刺。
经过陈白羽的闹腾和宣扬，谁不知道祁家对祁三少不好？谁不知道祁夫人虐待祁三少？谁不知道祁妮把祁三少的女儿扔掉，害死祁三少的妻子？谁不知道祁夫人现在还在放狠话骂祁三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果然，能活到现在，能走到今天的都是演戏高手，都属于演技派。不管内里如何，表面上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我儿子，顾归来，请大家多照顾。”
短短的一句话，让顾延年热泪盈眶，声音哽咽。
心口卷缩的痛。
让他的舌头在打卷。
所有的痛汇聚在一起，成了心口无法愈合的伤。
“对不起。”
这是顾延年最想和顾归来说的话，也是他唯一能对妻子家人说的话。
‘对不起’这三个字很重，重得他的肩膀担负不起。‘对不起’这三字也很轻，轻得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轻得好像屁都不如。
但除了这个三个字，顾延年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补偿？
有些痛，是无法补偿的。
顾延年已经满脸泪水，很多曾经和顾延年肩并肩、背靠背一起战斗的朋友们也跟着红了眼眶。
顾归来不容易，顾家不容易，但顾延年也一样的不容易。
抛头颅洒热血，为的是国，为的是家。
“老顾，很不容易。我，我对不起他。”老叶摸一把脸上的泪，如果不是他的老妻扣下顾延年的家信，顾延年的家人也不会惨死。
顾归来也不会小小年纪就一路乞讨着找父亲，更不会因此而差点被打死，更不会被困在祁家受虐待。
“是我的错。”老叶吸吸鼻子，眼泪控制不住的落下。
叶老太虽然不喜欢老叶提这件事，但她也知道这是老叶的心结。
“爷爷，今天是高兴的日子。”叶硕递给叶老爷子一张纸巾，“顾爷爷今天很高兴。”
“嗯。高兴。应该高兴的。老顾终于有亲人了。”老叶差点就呜咽出来。
“我为他高兴。很高兴。我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叶老爷子笑了笑，“好。小羽毛很好。顾归来也很好。”
叶硕握住老爷子的手，看向陈白羽的方向，“的确很好。”
叶老太的眼神闪了闪，沉默是金。
因为叶老太在当年为了钱而扣下了顾延年的家信，叶老爷子本是希望她留在家里的。毕竟，顾延年不待见她。
但叶老太说要照顾老爷子，硬要跟着来。
叶硕偷偷看了一眼他奶奶，知道她奶奶还在为叶家出事的时候，顾家和诸家袖手旁观而生气。
只要不闹腾，生气就生气吧。
顾延年找到了亲生儿子，很多人都为他高兴。这些年，顾延年过得有多孤独寂寞空虚冷，当家都看在眼内。
曾经，不止一个朋友，不止一次的让他再找个女人结婚生子，一家人吵吵闹闹的过，总好过冷冷清清的。
但顾延年每次都摇摇头，一直一个人。
老朋友终于有了亲人，不少人都忍住的落下了欣慰而有感激的泪。
顾延年向大家介绍了顾归来，然后介绍陈白羽，一家三口三代人让不少人看着唏嘘。
相对于祁家，顾延年感谢陈家人的时候就要真诚很多，还和顾归来一起朝着陈家人九十度鞠躬。
感谢他们收养了陈白羽，感谢他们把陈白羽教育好，感谢他们给陈白羽满满的爱，让陈白羽在幸福中长大。
因为听不懂周围的人在说什么，所以阿公不受舆论的影响，很大方的摆摆手，“不用客气，小五很好。聪明，能干，还漂亮。”
陈白羽笑了笑，眉眼弯弯的。
一阵阵窃窃私语。
不少人都是嘴角笑着，眼睛却满满的鄙视。
陈白羽把这一切看在眼内，却也没有说什么，谁知道人家是‘鄙视’还是‘眼有疾’？
现在的宴会还不流行自助餐的形式，现在更多人会选择圆桌式。把相熟或者是交好的人安排在一桌，然后上菜。
大家坐在一起，热热闹闹的一边吃一边聊才是国人时下接地气的宴会方式。
陈白羽知道，把家人和别人安排一起肯定会不自在的，所以就把家人和相熟的人安排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