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盛庸这种聪明人当然知道,一旦朱棣上位,重编史书,后面的那些史官们,会如何记载他们这些平燕军将。
“守住,咱们一定要守住。”盛庸这时道:“朝廷已经下指增调各省卫所兵马,很多地方的兵马就要快到了,大伙只要团心协办,再坚持住,等兵马一到,我就有信心和燕逆再战。”
盛庸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眼下他只是兵力不足,不能主动进攻,如果有李景隆当时那种五六十万兵马给他,他绝对有信心打垮燕逆。
盛庸需要的是时间,所以想以淮河拖住燕军,可惜朱棣不会给他时间。
灵璧之战后,燕军向东南方向直线前进。五月初七下泗州,盛庸在淮河设下防线阻碍燕军渡河,朱棣以谒祖陵的借口,在尝试取道淮安、凤阳受皆受了阻,守淮安的梅殷还把燕王派去的使者割了耳朵和鼻子。
朱棣没办法,和诸将商议后,决定用老套路,绕后。
绕后这招在靖难中,朱棣已经多次用到,两军对阵时用,现在也在用,且屡试不爽。
他派遣朱能、丘福率士兵数百人绕道上游乘渔船渡河,五月初九从后方突袭盛庸,盛庸败走,燕军遂克盱眙。
五月十一,燕军向扬州方向前进,五月十七到达天长(扬州西北50公里)。守扬州的监察御史王彬本想抵抗,但属下反叛,趁其沐浴时绑缚之。五月十八,扬州不战而降。随后高邮归降。
扬州失陷,金陵震动。朱允炆惊慌不已,与方孝孺商议后,先后定下如下几个救急方法:下罪己诏;号召天下勤王;派练子宁、黄观、王叔英等外出募兵;遣人许以割地求和,拖延时间。
五月廿二,朱允炆遣庆成郡主(朱元璋的侄女、朱棣的堂姐)与朱棣谈判,表示愿意割地。朱棣当然不会上当,说“此奸臣欲姑缓我,以俟远方之兵耳。”郡主无言以对,遂返。
六月初一,燕军准备从浦子口渡江,但遇到了盛庸最后的抵抗。
盛庸还是有点本事的,兵马不多,但攻防有据,燕军几战不利,此时又是朱高煦引兵来援,殊死力战,击败盛庸。
看到盛庸被打败,南军都督佥事,水师统帅陈瑄带着大江水师主动降燕,燕军遂于六月初三自瓜洲渡江。
但盛庸真是拼命,带着残兵又在高资巷附近再战燕军。
可惜他已经无力回天,燕军这次轻松击败退守此地的盛庸,此战后南军残存的兵马彻底崩溃,六月初六,燕军至镇江,守将率城投降。
六月初八,燕军驻扎于龙潭(距京师金陵东约30公里),朝廷大震。朱允炆徘徊殿间,召方孝孺问计。方孝孺表示城中尚有二十万兵,应坚守待援;即使真战败,国君为社稷而死,是理所应当的。可以再派大臣、在京诸王前往谈判以拖延时间。于是六月初九,派李景隆、茹瑺等见朱棣,再次谈判;朱棣表示割地无名,只要奸臣。六月初十,遣谷王朱橞、安王朱楹等第三次前往谈判,无果。
六月十二,这么紧要的关头,齐泰和黄子澄两个心腹又都不在京,齐泰去广德募兵,黄子澄去苏州征兵,朱允炆没有信的过的人用,只得派在京诸王和武臣们守卫各门,时左都督徐增寿谋内应,被一群文官围殴。御史魏冕听了大怒,因手击之,又奏闻于帝。帝大怒,命左右擒徐增寿至延,责以不忠,亲自下殿手诛之。
杀了徐增寿后,有茹常等众臣劝朱允炆往湖广避难,又有王韦等众臣劝朱允炆往浙江广东沿海退。
这会朱允炆要是听听劝,先避一避,这靖难估计还得打几年,胜负也未知,毕竟此时全国各地的兵马还有一大半在,也都是他朱允炆的子民。
再不济往云南逃去,云南那边还有二十多万兵马,加上四川、贵州、福广等地,再打几年也是可能的。
但方孝孺这坑人的货突然站出来说:“国君与社稷同死生,避之非是,臣请效死而去。”
朱允炆立刻道,方卿言之有理,朕意已决,卿等且退。
群臣哑然。
不过好在有翰林院编修程济突然冒出来,当场跪下道:“事已经定了,时间也到了,陛下还是早点打算,不能等了。”
朱允炆本来都打算效死,突然听到这话,看向程济,很快记起他是谁了。
程济之前算是个术士,和姚广孝、金忠差不多,还会看星相。
当初就是他看出燕王会反,还被能妖言惑众给抓了起来,后来燕王果然反了,朱允炆就把他放出来,还升了官。
朱允炆知道他是异士,便问,现在我皇位都不保了,你说事情已经定了,时间也到了,就是知道朕在死在这里了?
程济道,陛下大位不保,但祖宗江山社稷不失(意思还是你们明朝天下),不用死。
程济的意思是让朱允炆逃,往外逃,可以活命。
朱允炆道,以前春秋战国,王朝林立,我还可以逃到其他国家去,现在天下皆是大明,我能往哪逃?
程济道:“昨日臣夜观天象,陛下大位固然而止,但陛下命理未终,陛下还在考虑什么。”
程济这段话不知道是忽悠还是真本事,反正是在劝朱允炆逃命。
朱允炆叹道:“朕是帝王,一旦出逃,不知能干啥?士农工商,朕能干哪行?”
可见此时朱允炆也没有必死之心,有意想逃,估计是相信程济的星相之术。
程济道:“士农工商非帝王之事,惟有祝发,可游方之外。”
六月十三日,金川门外。
燕军近二十多万大军把京师已经团团包围,并进入外城,但京师还有一道内城,里面这会同样有十几万京营在。
南京又是大城,若是强攻,燕军那怕再多一倍恐怕也没有用。
除了士气占优,燕军这边其实真没啥优势。
朱允炆但凡胆子大点,上次让徐辉祖带着京营参与灵壁大战,灵壁的胜负可就不好说了。
那怕灵壁败后,退到蒲子口江边时,盛庸以区区十万兵马不到,又是和燕军打了个不分胜负,最后还是败给朱高煦的援兵,当时京营若是支援盛庸,胜败依然难说。
燕王朱棣肯定是心里有数的,能不能打破南京城,才是这战的关键。
六月十三日一大早,燕王带着诸营各将就来到金川门外,眉头紧锁,心情不算太好。
他们包围京师已经好久,但朱允炆除了不停的派人来讲和,拖延时间,城内一点其他反应也没有。
燕王当然知道,如果拖延下去,不但他这二十万兵马吃喝拉撒是问题,等各省勤王兵马一到,他还得老老实实回北平。
就算能继续打败各省兵马,但老是围着京师而不下,也会影响到他这边的士气。
万一迫不得已要攻城,而攻城又失败,那就更难堪了。
时间拖的越久,对燕王越不利,天下观望形势的各方也都会有异动。
万一那和狗皮膏药一样,屡次领兵阻击他的讨厌鬼盛庸再和其他各省兵马汇合,又是个巨大的麻烦。
老实说,果然和盛庸猜测的那样,现在燕王对盛庸是恨之入骨。
因为盛庸在南军灵壁大败之后,多次阻击,从淮河,到浦子口再到高资巷,兵越打越少,却越打越来劲。
燕王现在狠不能立马就把盛庸全家杀了才好。
要是南军将领个个都像盛庸这样,他还靖屁的难。
“盛庸现在在哪?”燕王锁着眉头看着金川门的城墙,但却突然问盛庸。
现场诸将都是很奇怪,但朱高煦脸色微变,感觉到燕王的不满。
因为之前朱高煦和李景隆签了协议,李景隆会开城门,但拖了这么久,毫无反应,燕王这是怀疑朱高煦有没有把事情办好。
草尼娘的,朱高煦也终于忍不住在心里问候了朱重八的老婆。
老子拼死帮你到京师联系李景隆,伱以为这城门是家里的大院门,想开就想开?
他涨红脸没敢哼声,脑子里在想如何回答。
边上丘福叫了起来:“盛庸那龟孙子好像逃到句容去了,他手上没啥兵了,起不了大浪。”
边上李彬、徐忠、张辅等将不动声色看了眼丘福。
燕王问盛庸,其实是在问这门为啥还不开,隐隐有责怪朱高煦的意思。
但现场听出来的人,可不多。
诸将有丘福这样直性子的人,当然也有更多的聪明人,不是聪明人,怎么投靠燕王。
张武想了想,小声道:“不是说高阳郡王上次已经搞定了?”
刷,全场目光看向朱高煦。
大伙都知道朱高煦去了趟京师,但面见了谁,除了燕王、姚广孝等无人知道。
朱高煦被众人看的恼羞成怒,但表面还得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他也仔细想了想,依稀记得历史上确实是李景隆打开了门,只好道:“请父王放心,李景隆和咱们签了字据的,想必他这几天也在想办法,金川门外有重兵把守,一时半会,可能不好动手。”
燕王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朱高煦,脸色好看了很多。
他心急如焚,着急进京,但听朱高煦一说,也有道理。
金川门内就是京营营地,重兵囤结,李景隆想开门,也得想办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