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陶一会看看前面,一会看看左右和身后。
前面全是官军,无边无际的,官军后阵尘土飞扬,应该是大量的骑兵在动,他身边左右也全是人,有自己卫的,也有友军,仅站在他位置,现在是分不清官军和讨逆军谁的兵马更多,反正看起来双方人马都很多,挺震憾的。
不过他站在山上和王忠在一起时,能看的比较明显,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官军的阵仗更大,比他们大多,后排远远连绵数里,全是无穷无尽的官军。
所以他知道现在他手下的这些兵马是不知道谁兵更多的。
瞿陶脑子里突然想起了汉王的话“打仗一定要有套路”,他仔细想了想,大声道:“官军才这么点人,都不够咱们塞牙缝。”
“哈哈哈。”四周一片哄笑声。
兵士们当然不知道谁兵多,更不知道官军是他们一倍。
但瞿陶这么说,大伙就信以为真了,顿时士气似乎膨涨起来。
汉王的战术当然事先都和他们说过了,为防意外,瞿陶赶紧又提了下:“一会我们要假装败退,特娘的,你们听到号角声都给老子聪明些,不要假败演成真败,那就丢死人了。”
部下们又是大笑,一个千户叫道:“瞿将军放心,兄弟们记得呢。”
“啥号角声?”瞿陶问那千户。
“两长两短。”千户大声道:“然后是炮声。”
“好,记得就好。”瞿陶满意的点头。
朱高煦吸取了靖难中官军和燕军同时以三声炮响为信号的教训,所以很多信号,以号角声加炮声相间,这样就能起到与众不同的效果。
而官军那边,现场通常还是炮声归炮声,号角归号角声。
就在瞿陶和部下聊天训话的同时,前面官军大量的步骑已经慢慢贴近到两百步。
“呜”官军长长号角声先响起来,数息之后。
砰,一声炮响,官军火炮率先发炮。
这个时代的火炮,除了守城,更多的示警和信号作用,野战基本没啥大用。
但朱能还是带了十门火炮。
随着他一声令下,官军火炮率先开炮,嗖嗖嗖,炮弹飞掠而来。
“炮来啦。”瞿陶这边有个总旗叫了起来。
瞿陶抬头,看到远处有个黑点正飞过来,目标正是他的大阵。
阵中一片骚乱之色,但因为大部份人受过队列训练,没人敢动。
“慌什么,那这么容易砸中。”瞿陶大声道:“稳住。”
他话音刚落,扑通,那炮弹落在他们方阵右前方,落地之后又弹起,往后飞了一截,现场一片尘土飞扬。
“啊”后方一个友军方阵里有人惨叫,那炮弹弹起后撞到一队讨逆军身上,起码被撞倒了三四个人。
人群的惨叫引起一阵骚动,但很快大伙还是安静下来。
相比于几十万人的巨大战场上,这么一炮的伤亡,几乎可以忽悠不计。
而且这时代打一炮太慢了。
这一炮过去之后,前面官军已经进入一百步内。
“起鼓。”瞿陶这时大喝。
阵后有军士身上挂着小皮鼓。
咚咚咚咚,数个小皮鼓开始敲动,接着现场到处都是鼓声。
“齐步-——走。”随着一个千户的大喝,瞿陶这个方阵的兵士开始跟着自己的鼓声,往前而去。
平时训练时他们步法很整齐,但打仗的时候当然不用这么齐。
但有时候步法走的齐也有好处,那就是声势逼人,用来吓唬人也挺有用的。
瞿陶这边有后入的军士,所以走起来不算整齐,他们左翼有个友军,好像全是训练过的。
刚开始走时还不齐,走了十几步后,突然就调整好了。
哗察哗察哗察,整个方阵动作划一,整齐有序,现场一下子好看了很多,声势非常壮观。
瞿陶这边很多人扭头看去,脸上露出羡慕之色。
这边步营走成这样,对面官军似乎有点震惊。
“特娘的,走这么齐干什么,打仗了。”边上那方阵的指挥这时破口大骂,哭笑不得。
大伙习惯了训练,走几步就变整齐了。
瞿陶回头看看自己这阵,心想,汉王训练兵马是有一套,但走这么齐,也没啥大用吧?
他这念头刚落,对面突然一声大喝。
“风”
“举——盾。”现场马上有人叫起来。
嗖嗖嗖,官军那边率先射箭,但官军同样的一个方阵,弓箭并不多。
叮叮当当,箭矢纷纷落在瞿陶阵中,打到盾牌上就和下雨似的,响个不停。
也有人会被射中。
瞿陶站在阵左翼,正想说话,就感觉到扑哧一声,脸上一股热血扑面。
“啊”他身边有人惨叫,一个亲兵轰然倒地。
瞿陶扭过头,就见那亲兵眼睛上被射了一箭,捂着眼在地上惨叫不止。
特娘的,瞿陶暗骂,好险。
“将军当心。”两个亲兵这时上前,一人举了个盾到他身前。
“让开。”瞿陶一把推开盾牌,伸手将檐帽往下压了压:“箭来的时候,低头,射到帽子上没事。”
至于身上,他穿着三层甲,只要不射中要害,只要没近距离射中,通常不会有事。
“立定。”这时官军已经进入六十步。
瞿陶这边叫立定。
哗啦,现场讨逆军这边纷纷止步,官军还在往前走。
“自由射击。”随着一个千户的声音。
噼里叭啦,空中像爆竹似的,嗖嗖嗖,讨逆军纷纷弯弓射箭。
讨逆军这边的箭就多多了。
一个卫五千多人有四分之一带着弓箭。
瞿陶自己也带着,当下他也兴奋的举起弓,嗖嗖嗖,对着前身抛射了三轮。
此时官军也在往这边射,双方隔空对射,现场空中箭矢来回飞梭,大伙都是人仰马翻。
讨逆军箭多,对面官军被射的很惨,第一波方阵被射的到处惨叫。
轰,轰,突然空中再次响起炮声。
呼,瞿陶能看到又是一枚石弹飞了过来,这次好像有点准,直取他的大阵。
“当心。”瞿陶还没叫出声。
砰,那石头落在几十步外,扑哧一下,砸进他的阵中,现场一片血雾冲天而起,一个总旗连声音都没发出来,整个人被砸成粉烂。
炮弹落下之后又弹起,哧啦。
“啊”后面数个兵士惨叫,其中一个摔倒之后发现自己整条右腿都不见了。
“不要慌,射,继续射。”有千户继续在叫。
崩,崩,崩,弓箭手们抓紧时间继续射,官军越来越近,最后几轮射完,他们纷纷扔掉弓箭,拔出长刀,举起盾牌。
有个弓兵刚扔掉弓箭,拿起刀,低头看到地面上少了条腿,惨叫不止的同仁,一时右手有点发抖。
“叭”身后一个总旗轻轻拍了他脑门一下:“看什么,当兵打仗,生死由命,活下来就能升官发财,上。”
兵士嘴角一抽,深吸了口气,提成长刀,跟上队伍。
三十步。
前面官军已经进入三十步内,但官军的阵形看起来比他们单薄很多。
因为之前讨逆军弓多,射的几轮之后,官军前排方阵受损惨重,阵形也单薄起来。
但官军并没有停下,继续往前逼近。
“准备迎敌。”双方军将都在叫。
双方前排都是长枪兵。
哗啦,大量的长枪被竖起来,两边都和剌猾似的。
“咚咚咚”现场双方的鼓声开始加快,双方士兵速度也开始加快。
“冲啊。”下一刻,不知是谁先大叫,然后双方一起大叫。
战场上谁的叫声大,通常代表着谁比较猛,谁占了优。
大伙都在拼命大叫。
在无穷无尽的喊杀声中,轰隆,两股人流像洪水般的撞到一起。
扑哧扑哧,双方长枪如林,相互捅剌。
有人直接连人带盾冲进对方阵中,此时什么队列,什么阵形,断然无存。
惨烈无比的肉搏战在双方的阵前开始了。
瞿陶冷眼看着这残酷的场面。
瞿陶跟着父亲瞿能时,常喜欢冲阵在前,靖难时还多次冲向燕王,现在跟了朱高煦,朱高煦已经不止一次提醒他,身为主将,轻易不要冲锋陷阵,保存自己,就等于保存了已方的士气,因为主将被斩,很伤士气。
靖难时瞿能被朱高煦打下马,瞿能身后近万骑兵立马就崩了。
所以瞿陶现在很明白这个道理。
这会他体内其实有股热血在涌动,很想提着兵器冲上去,但他还是忍住没有冲动。
他手上依然提着他的弓箭,不时打量现场,主要是观察对方百户以上的军将。
这也是朱高煦提醒他的,在战场上,尽量击杀对方军将。
每当看中一个百户或千户时,瞿陶举弓就射。
这才开始一会儿,瞿陶已经射倒了七个百户以上的官军将领。
当然,他也是一军主将,不但要防着被对方施暗箭,还要负责指挥。
此时双方前阵已经进入肉搏,前方喊杀声震天,双方军士们都在浴血奋战,空中呼声大作,不时有官军的火炮向这边发炮。
好在官军火炮打的慢,通常要半刻钟左右才有一炮,而且朱能手上只有十门火炮,现场几十万大军在前面,这十门火炮打过来,简直就在大海里扔块石头没啥区别。
讨逆军最忌憧的飞火箭,也就是一窝锋,因为讨逆军自己也有。
当然,讨逆军的火药效果比官军强多了,所以一窝锋的威力也比官军的强。
但官军并不是每个卫都有火器,瞿陶这边运气不错,正面的几个官军方阵都没啥火器。
有的方阵对面有官军火器,头顶来回飞梭,火星激射,看起来场面更大。
瞿陶一边抽空射几箭,一边打量战局,正庆幸自己这边没啥火器,突然前方一阵动地山摇,隐隐约约的,他看到一大股官军骑兵从后方掠过。
下一刻,噼里叭啦,空中响声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