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哒……”
中岛敦将文件袋紧紧地抱在怀里,从凌乱的人群中穿行,终于赶在雨滴落下的前一刻赶到了侦探社的办公室。
“轰隆!”
闪电伴随着巨大的雷鸣声席卷而来,不多时,大颗大颗的水珠滴落在地面上,暴雨如同瀑布一般倾泻而下,将整个横滨笼罩上一层水雾。
“呀,敦君。”太宰治懒散地把身子倚在沙发上,冲着刚刚赶回来,气还没有喘匀的中岛敦介绍道,“我找到了新的自杀方法哦,要一起试试看吗?”
“太宰桑~”中岛敦将文件放到桌子上,无奈地看过去,“又是那本完全自杀手册上记录的办法吗?”
也不知道这本书的作者是个什么样的人,竟然会记录各式各样的自杀方式,甚至连同体验后的感觉都一并写入其中了。
总觉得他应该会和太宰桑很有共同话题呢。
“不,这次不是的哦。”太宰治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晃了晃,“是米奇友情提供的办法,名叫“geyou躺”,通过侧躺的方式,将脊椎和颈椎弯曲到一定程度,进而将骨头崩断,据说是华夏那边风靡一时的慢性自杀法呢。”
“米奇说的?”中岛敦张大了嘴巴,“不会吧!他怎么会对这些事情好奇呢?”
“不对,说起来,龙小组的各位不是跟贤治一起去伊哈特伯村了吗。”
“只是去了几个人而已,毕竟,他们也要工作的嘛,”太宰治伸了个懒腰,朝着另一边努努嘴,“喏,那不就有一个来给我们帮忙的嘛?”
“唉?”中岛敦转过头,就看到一个壮实的寸头青年冲他笑着招了招手。
“牦克?”中岛敦眨巴着眼睛,有些愣神。
明明有这么大块头,他是怎么做到让自己毫无存在感的?
“嗯!我这几天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的。”牦克说道。
他举起手中的过期报纸,“这张照片把你拍得很不错哦,敦。”
报纸上赫然是之前中岛敦在白鲸坠落事件中与组合对抗,保卫城市的英勇身姿。
“啊,感觉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呢。”中岛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镜花酱看到报纸后,一定要保留下来,所以即使是过期了也还在那里。”
“出名了呢,敦。”太宰治慢吞吞的说道,“不过,名气越大,也意味着麻烦就越多。”
“对了,”牦克的目光看向后面沙发上的太宰治,“关于你提到的“geyou躺”,其实不是自杀的法子哦。那只是一种不良坐姿,时间久了也不会死人,只会让人腰酸背痛。”
“什么?”太宰治露出夸张的惊讶表情,“我被骗了!”
“亏我还好心地把性价比最高的绷带店推荐给他!”
他捂着心口,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不行,我脆弱的少男之心受到了伤害,啊,这个时候只有美丽的小姐姐可以抚慰我,敦,这里就先交给你了!”
说着他就起身,准备朝着楼下的咖啡店进发。
“哒咩呦!”
中岛敦一脸为难地拦住太宰治,“太宰桑,不可以用这样的方式逃避工作哦,国木田前辈出差前专门叮嘱过的。”
“啊?!居然被看出来了吗?我的真实意图!”太宰治咏叹般的语调搭配着他精心设计的动作,看上去有种别出心裁的……喜感。
下一瞬,他秒变正经脸,单手搭在中岛敦肩膀上,“那么,你应该知道要怎么做吧?”
“……好的,交给我了。”中岛敦坚持了几秒钟后,还是败下阵来。
面对尊敬的太宰桑的殷切期盼的目光,狠心拒绝什么的,果然还是做不到啊。
“那么,敦,接下来的工作加油哦!”太宰治冲着两人比了个“加油”的动作,挥着衣摆潇洒离去了。
“叮铃铃铃~”
谷崎润一郎接起电话,“嗨,嗨,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他起身看了看办公室里的人,叹了口气,“看来这次的委托,只能是我们两个去一趟了,敦。”
“好的。”中岛敦点点头,犹豫着看向一旁的耗克,“要一起去吗,牦克?”
这么大的雨,今天的委托应该不会很多,他看起来又不是很想待在屋子里。
有与谢野医生在,太宰桑又在楼下,直美桑她们的安全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样想着,他冲着牦克发起邀请。
“好的!”牦克眼睛一亮,他对于侦探们的工作还是很有兴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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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祸?”
案发现场,谷崎润一郎和中岛敦有些疑惑地看着面前的警官,牦克则在一旁给两人撑着伞。
什么时候普通的车祸也要用到侦探社了?
“是的,死者大约40多岁,男性,受到卡车撞击当场死亡。据司机所说,死者是自己突然冲出来的,因为雨势太大,地面本就湿滑,所以事故比较严重,死者面目全非,暂时无法辨认其身份。”
“那么,警方的委托是想让我们调查出死者的身份吗?”谷崎率先确认了一下。
“是的。”对面的警察点点头,“因为天气原因,电路有些故障,采集指纹的机器暂时无法工作。因为组合遗产的传言,这段时间横滨多出来许多不明身份的人士,很大可能是异能力者,所以才想要拜托侦探社。”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三人来到尸体面前,中岛敦和牦克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死者手中的半张报纸。
“这个!”牦克看着报纸上的熟悉的图案和日期,惊讶道,“这不就是我今天看的那张报纸吗?一个月前的那一期。”
“这么巧吗?”中岛敦心下疑惑,“不过,为什么会只剩半张呢?”
“从服饰上看,感觉不像是本地人。”谷崎润一郎蹲下身子,“不过,这种款式,我好像在谁那里看到过的样子。”
自从上次米奇用这种方式推测出涩泽龙彦的身份,他就记下了这个方法,不得不说还是比较实用的。
“啊,找到了!另外的半张报纸!”一旁的警察将在附近找到的证物递了过来,上面果不其然,正是中岛敦的报道,而敦的照片上则被签字笔画了一个圈。
“是冲你来的嘛,敦?”谷崎润一郎皱起眉头,“但是,之前的赏金不是已经撤销了吗?”
“还是说,是为了组合遗产而来的国外的异能者?”牦克猜测道。
此时此刻,中岛敦却无暇顾及另外两人的谈话,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报纸的角落里那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笔迹,心脏猛地一缩。
不可能,不可能!
他慌乱地把目光移开,却瞥见了尸体旁边不远处的井盖处,一张卡片正静静地躺在那里,不由得被吸引着走了过去。
“啊,我想起来了,那种服饰,似乎是四谷地区流行的特色,”谷崎润一郎偏过头,“敦,我记得你就是从四谷来的……”
“不!”中岛敦看着那张卡片,激动地一下子瘫倒在地,整个人颤抖不已,“怎么会是你,院长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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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景优美的伊哈特伯村,小玉,乱步,还有贤治正悠哉悠哉地坐在隔壁卖零食的大婶家门口晒着太阳。
“好久都没有这么惬意了。”小玉将手中的奶油泡芙一口吞了下去,满足地拍了拍肚皮,“跟龙叔他们一起的时候,我总是被严格把控零食的数量。”
不过,许久没听到龙叔的训导,她还怪想念的。
“社长也是一样。”乱步一口一个小饼干,“他担心地太多了啦”。
有与谢野在,他才不会因为摄入甜食过量而蛀牙呢。
“不过,即便如此,乱步桑还有大家都还是很尊敬社长。对吧,乱步桑?”一旁的贤治啃着牛肉干问道。
乱步点点头。
“说起来,乱步桑,你是怎么跟社长认识的啊?”小玉忽而起了好奇心。
“那还用说?当然是通过案件和大叔认识的啊!”乱步一脸自豪地说道,“这可是独属于名侦探的出场方式,其他人都没有哦。”
“呃,好吧。”小玉干笑一声,这介绍未免太简洁了点。
三个“孩子”在门口吃着点心聊天,几个大人却已经在村长的指引下沿着村子仔仔细细地找了一圈,最后空手而归。
“果然,岁月的史书不在这个地方啊。”巴布叹口气,傍晚的阳光不算刺眼,他却依旧感觉自己有些睁不开眼。
“意料之中。”斯格鲁夫摇摇头,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既然如此,我们就把这次出行当成度假,好好享受一下难得的森林浴吧!”莎莎倒是很看的开。
“说的也是。”佘音舒展了一下四肢,“我刚刚看到村子东边有温泉唉,看起来生意还不错,不如大家晚上一起去?”
“赞成!”乱步还有小玉听到了佘音的提议,举起双手说道。
“山下婆婆家的温泉旅馆可是村子里最好的旅馆,”贤治站起身来,“每年的这个时候生意都非常好,大家要去的话,我提前跟她打个招呼,不然临时可能都订不到呢。”
“那就拜托你了,贤治君。”
正如乱步所预料的那样,伊哈特伯村的这趟旅行十分平静。小玉和龙小组的几人在和村子里的各位道谢之后,便开启了全身心投入的休闲度假之旅,过得很是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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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横滨的某个广场前,中岛敦正陷入难以自拔的痛苦情绪之中,焦灼不已。
雨已经停了,春天的雨总是来的猝不及防,去的毫无征兆,正如人的生命一般,变幻无常。
“敦,没事吧?”谷崎润一郎担心地看着中岛敦,“委托已经结束了,死者确实是你之前所在的孤儿院的院长。”
“真是难以置信,那个院长竟然就这样死了……”中岛敦蜷缩在长椅上,将头埋在双腿之中。
“要是难过的话,就休息一下……”牦克安慰道。
“难过?”中岛敦抬起头,嘴角勾起一个狰狞的弧度,“我为什么要难过,他死了,令我每日噩梦不断的根源消失了,我高兴的很呢!”
但是,他的眼神里明明就在传达着悲伤啊。牦克看着这样的中岛敦,有些不解。
“那时候,我一直遭人唾弃,从来没人对我抱有期待。我被关起来,被冷水泼,被电击,被鞭子打出一道道伤痕,饿肚子到险些死掉,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他!院长!”
中岛敦原以为自己已经将这一切放下了,但是,直到今天,那个虐待他,贬低他,给他带来一切灾难的男人再度出现在他面前,那些痛苦的过往一瞬间又回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再度出现在我面前!在我逃离了那个被践踏的人生之后,依然不肯放过我!”
“因为他想来看你啊。”
牦克说道。
中岛敦愣住了。
“据孤儿院的工作人员所说,他确实是在看到你大展身手的报道,安排好工作之后,特意来这里看你的,大概是想鼓励你吧。”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
“那张卡片,”谷崎说道,“是他去花店定了一束花,想要同花束一起送给你的卡片。因为车祸掉在了地上,被雨水打湿,所以后面的部分看不清,但是刚刚经过烘烤之后已经可以看清了。”
“敦,或许你可以看看。”
中岛敦默默接过卡片,在那之前,他只看到前面几个字,心中的阴影便卷土重来。
“致敦君:恭喜你拯救了别人,也成为了自己的英雄——为你骄傲的院长。”
握着卡片的手微微颤抖,他忽而想起曾经院长的话,“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关起来吗?”
“因为你讨厌我。”幼年的中岛敦倔强地抬起头。
不,不对,中岛敦抬起头,是因为自己变成了老虎四处作乱。
“总有一天你会离开这里,到其他地方去,那个时候,你就尽管怨恨我吧。”院长一半的面容隐藏在黑暗之中。
“永远不要怨恨自己,敦。”
“这是……这算什么?!我,完全无法理解……”中岛敦摸着自己脸上不由自主流下的泪水,怔怔地出神。
不远处,一个小孩不小心摔倒在地,被他的父亲轻轻地抱了起来。
“心里觉得不舒服吗?”太宰治缓缓走了过来。
“太宰桑,你说,院长为什么要隐瞒我是老虎的事情?”
“不管他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但可以知道的是,他为此付出了不少时间精力,连同你自己也一并隐瞒了下来。”
“尽管如此,我依然无法原谅——”
“不需要原谅。他对你做过的事确实是无可饶恕的暴行,你确实曾身处地狱。”
“但是,这个地狱却让你成长为一个正直的人,扶助弱小,关爱他人。”
“可是,我为什么,为什么会觉得这么难过……”
“没有人能够真正理解他人的情绪,”太宰治垂下眼眸,“我只能举个大概的例子。”
“父亲死了,孩子是会哭的。”
中岛敦仰起头,泪水决堤而下,终于嚎啕大哭了起来。
十分钟后。
“喏,”牦克递过来一张手帕,“虽然我不太懂,但是,人毕竟是复杂的生物。”
“所以,不用觉得奇怪,也不必感到矛盾,风雨总会过去。”
“谢谢你。”
一道彩虹缓缓出现,驱散了天空的阴霾。
“人,是复杂的生物么?”
太宰治远远地呢喃着这句话,看向牦克的眼神晦暗不明。
那你们,又究竟是什么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