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音得到了暂时的安宁。
苏可立守在郑氏床边,赵姨娘和苏芙瑟都被拘了起来。
苏家似乎进入了从未有过的风平浪静时期。但苏锦音很清楚,这种宁静是非常短暂的。苏可立不愿意郑氏死,所以如今甘心处在下风。但实际上,郑氏的身体很快就会痊愈。到时候,赵姨娘再刻意撩拨,苏可立绝对会再次跟郑氏对立。
苏锦音能这样确定,是因为郑氏的吐血有她的一份功劳。
轻紫月华裙透过美景给郑氏是最早的准备,备下模仿苏芙瑟字迹的情诗则是更进一步的筹谋。毕竟那句情诗,前世她若不是快死了,也绝不可能从苏芙瑟口中知道。苏芙瑟模仿她的字迹自然是经过了长时间的练习,可她苏锦音只模仿苏芙瑟的两个字,那就要简单的多。
有了这几层铺垫,苏锦音相信郑氏足矣窥探到真相。
但郑氏的恍然大悟,并不能保证苏锦音绝对会脱离困境。
苏锦音之前虽然不明白郑氏为什么一直讨厌自己这个女儿,但她旁观多年,很确定郑氏的失控暴怒让父亲苏可立并不喜欢。
苏锦音假设过,若郑氏就依照平日的『性』情,拿着这个真相去找苏可立吵闹,要求严惩赵姨娘或是苏芙瑟,极有可能是要被赵姨娘反败为胜的。
唯有强迫郑氏示弱,才能增加最大的胜率。
郑氏的『性』情,主动示弱?苏锦音不奢望这种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她直截了当地给郑氏下了『药』。
前世她在外面流亡的时候,之所以能活到遇见秦子言,除了死里逃生后的谨小慎微,还与一位游方道士有关。
那道人自称懂医术,但实际上却只会制些奇奇怪怪的『药』水。因为苏锦音在道人晕倒的时候,给他撑了伞,道人就一定要收苏锦音为徒,教她这些奇怪的东西。
想想这位的前世师父,苏锦音的感情有些复杂。一开始她不愿意当他徒弟,她一个被迫流亡的女子,学这些做什么。可道人死缠着她,她就只好跟着他学,权当多个护身的手段。后面她认真学了,他却不见了。
苏锦音回想找不到道人的那一日,她在林子里如何慌『乱』地大喊,结果被一个人的身体绊倒了。
然后她爬起来,救了那个被蛇毒咬了耳朵的人。
苏锦音将思绪停在这里,不再往下想。她对郑氏用的这个『药』水,有一个非常奇怪的功效。那就是口唇沾染到哪怕一点『药』水,也会在半个时辰内吐出一口鲜血。
郑氏从来不把她当女儿,她却是把郑氏当过母亲的。所以苏锦音一直都知道郑氏喜欢喜欢用食指按字看东西,也知道郑氏压抑自己怒火的方式就是咬同一根食指。这种自虐的方式,给了苏锦音绝对的成功率。那张信笺完全被这种『药』水泡过,没有一处不会让人沾染上这种『药』『性』。
苏锦音赢了。郑氏不仅吐了血,而且真正被伤到了心,还昏了过去。
只不过苏锦音绝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靖北将军的事情已被捅破,她就确信苏可立不会让任何一个女儿嫁过去结仇。
所以,苏芙瑟的惩罚,很快会成为苏可立与郑氏之间的一根点火索。
这股火,苏锦音肯定不准备烧到自己身上来。她原本是准备自己去点拨郑氏的身边人,让苏芙瑟能得到应有的惩罚。但昨夜祠堂的事情让苏锦音改变了主意。
她想将她兄长看得更清楚。
苏明瑾在这个时候送上门来。
但他不说话。
苏明瑾目光落在苏锦音的身上,又落在苏锦音的房中,最后落在苏锦音的琴上。
虽然这个兄长的心事一直很难猜,但苏锦音还是通过自己认真的观察,发现了一丝丝端倪。
“哥哥不喜欢我这琴?”苏锦音以前很害怕这个兄长,因为他总是不苟言笑、还训斥人。现在她尝试着将这种隔阂释怀,就似乎能察觉一些苏明瑾的想法。
“你素来爱琴,应勤加练习。”苏明瑾的回答很是无趣,让苏锦音猜不到自己说对了没有。
但她也不在意对错,索『性』听他的话坐到琴边,弹了一首曲子。
弹琴的时候,苏明瑾一直负手而立、站在房中,并没有离去,也没有坐下。叫人更加看不明白了。
苏锦音索『性』又放下猜兄长心事的念头,直接与苏明瑾说自己的想法:“大哥哥,母亲这次定饶不了二妹妹。但父亲素来宠溺二妹妹,两人各有想法,恐生争执。不若你去劝劝母亲?”
苏明瑾当然是不会回答的。
苏锦音继续往下说:“二妹妹如今走了歪路,完全不惩戒也不行。但父亲又舍不得,我觉得折中一下或可行。我去外祖母家解释二表哥的事情,她替我去清泉庵为母亲诵经祈福。”
给苏芙瑟这样的惩戒当然太轻。但苏锦音已经看出,苏芙瑟自己的心机很有限,前世能『逼』自己到那个地步,还是靠了旁人。所以,苏锦音要先一点一点剪断苏芙瑟可能得到的帮助。
苏明瑾听了这些,仍然默不作声。
苏锦音又弹了下琴弦,却没有成一首曲子。她试探苏明瑾道:“大哥哥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苏明瑾突然走近了两步。
苏锦音蹙眉抬头:“大哥哥不同意的话,是想要如何?”
“你,是不是听到了赵氏的那句话?”苏明瑾终于再次开口说了话。但他的话,与苏锦音的问题毫无关系。
苏锦音听后就笑了,她眉眼弯弯地看着苏明瑾,似乎真的很高兴:“大哥哥是说哪句话?”
苏明瑾重新闭紧了嘴。
其实苏锦音这时候应该揭过这个话题,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句挑衅的话就说出了口:“大哥哥是说,赵姨娘说,她没有讲过我不是母亲生的这句话?”
苏锦音这次非常清楚地看到苏明瑾的神『色』暗了暗,眸中有担忧。
“大哥哥,你不应该诧异,这件事,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啊。”苏锦音装作没有看到那份担忧,她不容反驳地揭穿了苏明瑾,“如果大哥哥不是早知道,怎么会催着我去清泉庵呢。如果你不是早知道,又怎么会收买了美景,提前知道母亲对我的惩罚决定。”
“我没有收买美景。”苏明瑾没做的事情就不会承认。
苏锦音却从这句话知道了其他的答案。
她发现自己知道了这位大哥哥的命门。他什么都不肯说,就只能她来说。他不愿意的,他没做的,他就自然会否认。
剩下的,就全是真的了。
苏锦音不再纠缠于美景到底是为什么会给苏明瑾及时传信,还会仔细到说清楚郑氏做的每一件事情原因了。她仰面看着苏明瑾,眸中蕴着雾气,问他:“大哥哥也喜欢芙瑟超过喜欢我?”
她说完之后,眼泪就刚好掉了下来。
苏明瑾上前一步,弯下腰擦了她的眼泪。
这个动作太快,以至于做完以后,苏明瑾才来得及收敛他那一脸的难过和心疼。
苏明瑾重新站直,他没有直接回答苏锦音的问题,却给了她更好的答案:“凉州的静心庵名声在外,很适合芙瑟为母亲祈福。”
静心庵?
这个地方确实很有名声。但不是香火旺盛的名声,而是地方偏僻、环境恶劣的名声。周家姑娘跟她说过,以前有个世家的姑娘犯了错,被家中送去凉州的静心庵,不出一年就郁郁而终了。
这个地方,苏芙瑟若真去了,苏锦音当然会满意。
她抬眸看向苏明瑾,眼中有光亮:“大哥哥不怕父亲维护芙瑟吗?”
苏明瑾没有回答。
但这次的沉默却让苏锦音很高兴。她知道,这代表苏明瑾是真的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