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再入宫选秀的消息,苏锦音很快知道了。
她父亲苏可立亲口说的。
书房里,苏可立说完这个决定后,又背着手看了长女许久。
他从来没有这样认真观察过自己的这个女儿。
她今年十七了,到了议亲的年纪。其他的……
苏可立这才惊觉,自己对这个女儿的所知,并不是很多。
他问苏锦音道:“你与庆王爷是怎么认识的?”
苏锦音答道:“上次赴兰安郡主的宴,女儿无意间遇到的。”
她当然不会说实话。
苏可立再问:“你与三皇子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上次在家中,就是女儿第一次见到三皇子。在昭慧长公主府的时候,三皇子召去见的人是芙瑟。”
苏锦音从这两个问题中猜到了庆王那边,大概也遣人来说过一些意味不明的话。所以她父亲弄不清楚她和这两位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她抬头细看了看苏可立的神『色』,其中并没有鄙视,也没有欢喜。
这严肃沉默的样子,让苏锦音反倒觉得有些熟悉。
前世,她相信她父亲是个严厉但不苛刻,冷淡但不无情的人。
苏可立这神情,与前世想象中的那个父亲形象重合在了一起。
看来,前世倒也不能完全怪她识人不准。苏锦音有些自嘲地想。
她很直接地问道:“父亲,是庆王让您不要送我入宫吗?”
苏可立脸上闪过惊讶的表情,他否认道:“不是。是三皇子。”
苏锦音立刻明白过来,庆王的传话,恐怕还是陈公公的那次。但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虽然她不怀疑她父亲方才的话,但她却认定这仍是庆王做的。
秦子言的决定,是在庆王的某种动作下促使的。
苏锦音对这一位庆王爷,似乎有过分的信任感。
苏可立察觉到女儿的走神,心中生出了不悦。他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训诫道:“我是以你生病的名义去划了选秀册上名字的,这段时间,你就别出门了。其余外面的人,你最好不要见。还有,妹妹没了,你总该难过下!”
苏锦音觉得苏可立的重点在最后一句话。不过没关系,她现在不是每一句话都会听进心里去。
朝着苏可立行了个礼,苏锦音答道:“是,女儿让父亲『操』心了。若您没有其他事情,女儿就回房去。”
苏可立摆了摆手,一点也没有挽留。
他盯着长女的背影看了一会,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女儿的举动和话语都无可挑剔,但就是让他不满意。
这种不满意,苏可立归咎为是多年来郑氏带给他的习惯。他在这个时候,格外怜惜失了女儿的赵姨娘。
赵姨娘也十分贴心。
明明自己已经难过得瘦了一圈,就连走路都真正是弱柳扶风,让苏可立要疾走一步去扶住她。
可她想的却全是苏可立。
赵姨娘见了苏可立没有『露』出过去一样的欢喜,反而是略有些忧愁地道:“大小姐快要入宫了,老爷还是多去陪陪夫人,怕她心里不好受。”
苏可立听得心都揪了一下。
他疼惜地揽着赵姨娘的腰坐下,回答道:“现在府上任何一人难受,都不会超过你。”
赵姨娘的眼泪就滚滚落下。
苏可立亲手拿了帕子去擦拭,他连忙将话题绕开,说道:“再说,锦音病了,这次不入宫参与选秀了。”
赵姨娘泪眼朦胧地问:“严重吗?妾还没去看她,这于礼不合。”
“没有这么多礼数。若有,她就不能这样时候议亲。毕竟芙瑟……”苏可立感觉失言,再次绕了话题,说道,“是托词。其他人不知道,我只告诉你。她也不知道怎么入了三皇子的眼,三皇子可能是这次跟陛下求恩赐没求得下,所以干脆不愿意她参加此次的选秀。”
苏可立过去虽然宠爱赵姨娘,但从未跟她提及过朝堂中人。这次,他是太心疼赵姨娘了。
这种心疼,让郑氏的心情自然很不好。
苏锦音不能出门,郑氏就更方便寻她错处。
“跪下!”郑氏怒道。
苏锦音平视着郑氏,目光波澜不惊,她问道:“不知女儿何事惹得母亲你这样生气?”
无论是顺着郑氏,还是逆着郑氏,总之这样的无理取闹不会少。所以,苏锦音干脆不跟过去一样万事顺应了。
郑氏随手捞了手侧的糕点盘子就砸过去。一叠清凉桂花糕被砸得四处滚落。
她砸完,目光中难得见一丝后悔。但很快后悔就不见踪迹,取而代之地是怨恨。
郑氏骂道:“你将你祖母赐你的簪子摔碎了,难道不应该罚吗?”
“哪一根?”苏锦音问完就反应过来,这恐怕还是双星摔的那根。她这母亲可真是寻不到理由了。
只不过,这寻理由罚人,本就是郑氏不会做的事情。郑氏一贯是不问青红皂白就肆意妄为的。
苏锦音猜测郑氏是知道了三皇子的事情。毕竟当日听到秦子言一番话的人不少。
她不卑不亢地答道:“那簪子的事情,母亲当日已经做了责罚。双星一条命,我认为已足够。”
“足够不足够,不是你说了算!”郑氏扬声反驳道。
她见苏锦音暂不言语,就以为自己占了上风,冷哼着继续训斥:“长者赐,未保全,此乃不孝。你即日起就给我去祠堂跪着抄经书,不抄完十卷不许出来!”
抄经书,与过去郑氏的苛刻相比,倒算是难得的轻松处罚了。
可苏锦音拒绝了:“女儿没错,女儿不认为要受罚。”
”放肆!“郑氏简直是经受了从未有过的挑衅。她站起来,直接冲向苏锦音,抬手就要扇苏锦音的耳光。
所谓的三皇子,所谓的使暗绊子,都被郑氏抛到了九霄云外。
苏锦音一把攥住郑氏的手腕处,说道:“母亲,您还是清醒点才好。女儿没有做过的事情,就不能算到女儿的头上来。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女儿并没有罪大恶极、不可饶恕。”
这话其实也算是提醒郑氏,无论苏锦音这个女儿身世如何,郑氏也不应当怪到她头上来。毕竟当年的苏锦音只是一个几个月的婴孩。
这些话,郑氏是一句都没听进去的。或者说,她听到的仅仅就是反对。
“反了!反了!”郑氏情绪比先前还要激动,她挣脱了下苏锦音没有结果,她竟像个孩童样低头试图咬苏锦音的手。
苏锦音迅速松开郑氏,说道:“母亲既然身体不适,那女儿就先告退了。”
她说完就提裙小跑,直将后面喊下人的郑氏气了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