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坐到了庆王府的厅内,苏锦音看着面前和善的陈元宝公公,生出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在泰安雅苑的时候。她虽然面上波澜不惊,但心中却是有些慌『乱』的。毕竟,赌坊这种地方,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苏锦音瞧泰安雅苑里的雕栏玉砌,只觉得泛着森森的白光。就好像有头吃人的恶兽隐在暗处一般,因为不知道来一趟此处到底需要付出何种代价。
这种离开泰安雅苑也未能完全消失的恐惧感,在迈进庆王府之后,居然消失了。
苏锦音听着面前的陈公公说庆王爷暂时不得空,心中也并不觉得失望。她反而贪恋这一刻自己内心的安宁。
“苏姑娘,尝尝这糯米糍,这是王府新想出的吃食,里面加了一样特殊的东西。”陈公公指挥着丫鬟将一样一样的吃食尽数摆上来。他备着这些食谱好一段时间了,今天好不容易等来了正主,只恨不得全让苏锦音尝个遍。
苏锦音原还不觉,待吃食摆到七八样的时候就有些被惊到了。她夹起糯米糍的手此时放也不是,进也不是。
陈公公却丝毫未发觉苏锦音的忐忑,一脸坦然地道:“还请苏姑娘都尝尝,有什么不足,请务必告诉咱家。”
这话说得诚恳,在苏锦音听来,只怕是陈公公要自己试试吃食味道,以方便他取悦庆王爷。
殊不知,此时陈公公想用吃食取悦的正是苏锦音自己。
苏锦音将糯米糍放入口中咬了一口,尝后答道:“是加了薄荷?”
陈公公喜上眉梢:“苏姑娘果真冰雪聪明。”
他殷切道:“再尝尝这样。”
苏锦音就依言放入口中。
“这糕点的红『色』,原来是用的紫苏叶。有紫苏香味,却无紫苏的痕迹留下,可真是有心了。”苏锦音赞道。
陈公公深以为遇到了知音,连连点头道:“咱家吩咐厨子将紫苏叶压出汁水,然后用汁水和面做的。没有想到苏姑娘一下子就尝出来了。”
“咱家也不敢再考苏姑娘了。还请苏姑娘尝后有什么不足的,请务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陈公公目光迫切地看向苏锦音。
他虽然不知道在猎场的时候,自家主子和苏姑娘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主子那日回来的脸『色』确实难看无比。如今苏姑娘愿意上门,主子一个男人,却拿乔不见,陈公公觉得这样太失却男子风度了。
他不敢同自家主子进言,只好用这样的方式尽量多留苏姑娘一回。
陈公公想到自己这番用心良苦,颇为意动。他想自己这些年伺候在主子秦凉身边,虽偶有惹怒主子之时,但这次总归是明了主子心意了。
只可惜,苏锦音将八盘糕点都尝了一遍,庆王爷秦凉也还没有出现。
陈公公有些忧伤,觉得他这样的忠仆着实难当。要陪着厨子研究厨艺就算了,如今还要学会陪聊。
也不知道女儿家最喜欢什么?
想到自家王爷平日给昭慧长公主送去的东西,陈公公就道:“苏姑娘可对香料有所研究?”
“并不熟悉。”苏锦音羞赧答道。她确实对香料这种东西不了解。在户部尚书府后宅的日子,苏锦音虽然不短吃食衣物,但终归是不受宠的那一个。所以根本不会有这样烧金的喜好出来。
香料是费银钱,苏锦音是知道的。
因为就算整个户部尚书府,香料也并不是用得十分名贵。她母亲郑氏作为主母,用的熏香也是不算珍贵的栢蕙香。
苏锦音猜测陈公公这样问自己,必然还有下文。她及时递了一个台阶过去:“不过一直十分好奇,愿洗耳恭听公公心得。”
陈公公果然眼角笑意浓烈了。
他叠声答道:“过奖过奖,苏姑娘过奖了。咱家其实并无心得。”
“公公不必自谦。”苏锦音继续送台阶道。
陈公公喜笑颜开间却是诚实回答:“咱家确实也不懂。只不过王爷有不少藏书,原想问苏姑娘要不要瞧瞧的。”
在别人家看书……
主人家还不在的情况下,这似乎不太合适。苏锦音当陈公公说这话实际上是送客之言,就站起身告辞道:“多谢公公美意,不过我对香料既无研究,也就不必这般麻烦。麻烦公公回禀王爷,我下次再来登门……”
“苏姑娘既然来了,何必如此匆匆离去?”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这声音浑然就是庆王秦凉的。
苏锦音和陈公公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
只见一身圆领大襟蟒袍的秦凉阔步走了进来,他眉宇之间毫无喜『色』,因为方才那句低沉的语气,此时行至苏锦音面前,似乎还带了几分与夏日不符的凉意。
只不过细瞧他容貌就会发现,这凉意之中带着几分莫名的委屈。尤其秦凉生了一张覆舟嘴,这不微笑就自带三分不悦的嘴型,再配上那双大大的葡萄眼,真是充满了无辜可怜感。
当然,这种惹人心动的庆王爷此时是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的。
苏锦音在斟酌语言,如何将银票拿出来。
而房中的陈公公就只感觉到了威压。他怜惜自己臆想中的未来小王爷,就替苏锦音说话道:“回禀王爷,苏姑娘其实已经在这坐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那可真是辛苦你陪着苏姑娘了。”秦凉皮笑肉不笑地道。
隐匿着的暗卫因为秦凉没吩咐回避,故而将此时房中的情形看了个清清楚楚。他在院子里的树上抱胸感慨:这陈元宝真是哪壶不该提哪壶啊。王爷若知道来的人是苏姑娘,恐怕早就过来了。谁需要你陪着苏姑娘啊,王爷这话就是反话好吗?
这厢暗卫感慨还没结束,那厢陈公公又往虎口里撞了。
陈公公见自家主子神『色』依然有些冷漠,忙再问道:“王爷是还要进宫吗?奴才这就去准备……”
“王爷既然有事,那小女子也不耽误王爷时间了。”苏锦音忙顺势说出了要说的话。她说完就低头将腰间的香囊解了下来。
从里面拿出今日才赢到手的十一万两银票,苏锦音递给秦凉道:“多谢王爷救命之恩,小小谢意,还望王爷笑纳。”
秦凉并没有伸手去接,他那葡萄眼中清澈地印出苏锦音的面容,那颗眼角的泪痣就跟寒霜凝住了一般。
“苏姑娘这是日进斗金了啊?”秦凉道。
苏锦音答:“不瞒王爷,今日小女子有幸被领去泰安雅苑。也多亏这个福地,小女子今日才有了这些谢礼。”
其实这个解释,苏锦音大可不必说。以前,她也是绝对不会说的。毕竟她不希望和自己救过的人再有什么紧密联系。可这些话,方才她脱口就出了。
说完之后,纵使懊恼后悔,也已经迟了。
秦凉带着不悦的声音继续在苏锦音耳边响起:“不知道苏姑娘一掷千金后,回报几许?帐可算清楚了?”
“这里是十一万两白银。”苏锦音将银票再次举了起来。
秦凉却是瞥都不瞥一眼,他盯着苏锦音冷然道:“苏姑娘既然这般好记『性』,就应该记得,本王在猎场还救了你一次。”
苏锦音确实忘记了这一茬,她连忙从怀里掏出自己留的那最后一万两,放到先前的银票一起。
苏锦音道:“这里是十二万两银票,还请王爷不要嫌弃。”
“好。那本王与你之前的恩情就一笔勾销、消除殆尽了!”秦凉简直快气疯了。他到底是为什么在院门口听说来人是苏锦音后,就折回去又重新换了这一身衣服出来。
他差这点钱吗?他是为了钱来见她的吗?没看到特意穿的蟒袍吗?蟒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