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嬷嬷道:“今日老身既是奉命来教导姑娘,就托大再说一句,姑娘心善没错,却也要看值不值得心善。”
这一句话,完全就是判了那添香死路的意思了。
房中的丫鬟们顿时打了个机灵,就连先前有些洋洋得意的秋华都后背一凉。她们到这个时候才共同意识到一件事情,今日来的老嬷嬷,身后代表的不仅仅是皇后娘娘为人嫡母的宽厚,更是代表了宫中说一不二的权威。
那些曾经看不起苏锦音的丫鬟这个时候才想明白,她们听了那添香挑唆,觉得这位音姑娘尚未有名分就入住皇子府,有违礼法,所以音姑娘日后绝对不会有什么大造化。
但何谓之礼法?这个问题,丫鬟们也许回答不出来。但她们一定能知道,制定礼法的人、推崇礼法的人,是天家。
天家可立礼法,可废礼法。所有的规则用于不用,权利都在天家手里。
所以,这位音姑娘,并不一定就是个地位卑微的姬妾。
不是不一定。
是一定不是。
院子里雪花飘落,寒霜侵屋,丫鬟们却已经额头渗出了汗水。
老嬷嬷点到即止,不再评价此事。她已经为这位音姑娘立过了威,这地位能不能保住,就还是要看这音姑娘自己的手段了。
老嬷嬷的目光落回琴上,她问道:“可能弹了?”
苏锦音点点头,开始落音。
她在音韵之上才是真正地有所依仗,但木秀于林,必容易招风摧之。所以,苏锦音选的曲子是一首极其普通,耳熟能详的。这样的曲子,能弹好的人很多。苏锦音弹得再是登峰造极,也只会给人不过熟尓的感觉了。
老嬷嬷听琴的时候,已经开始亲自摆棋。
她原本听苏锦音所才艺平平,考评的心也是淡了不少。如今有了这场漂亮的定罪场面,她连带考察的心都浓了许多。
皇后喜棋,老嬷嬷这些年陪在皇后身边,看了不少,甚至陪着下的时候也不少。所以棋局开始,她便能以强劲势头,直压过去。
苏锦音许久未曾见过这般凌厉凶猛的下法,她初有些招架不住,但略略稳住后,就开始反攻。
可以说,这一场棋局,是她今日最拼尽全力的一样展现。
而这种背后的诚挚,转换成老嬷嬷的感受就是酣畅淋漓。她觉得这一局,下得甚是舒心爽快!
老嬷嬷对苏锦音的目光,由一丝赞赏已经变成了十分欣赏。
她看着苏锦音道:“姑娘这般凌厉,到了宫中肯定也会讨得娘娘的欢喜。老身就先祝贺姑娘了。”
苏锦音离席行谢礼。
这般有礼、不骄不躁,老嬷嬷在心底除了赞赏,更是生出了一份遗憾。
若这音姑娘只是三分不错,老嬷嬷是要鄙夷的。因为宫中那是什么地方,十分人才到了里面,都被衬得只有八分。三分不错,那就是全然废物。
而这音姑娘若是有了八分不错,老嬷嬷是会觉得好奇的。这样的姑娘,到了皇后娘娘面前,到底是会赢得娘娘喜欢呢,还是会让娘娘厌恶呢?
十分不错。现今苏锦音让老嬷嬷觉得是十分不错,所以老嬷嬷的心里充满了遗憾。三分她能笃定皇后娘娘不会喜欢,五分她会猜测娘娘的心事,十分老嬷嬷就能确定,皇后娘娘会喜欢这个姑娘。但,这个姑娘再怎么被抬举,也是不可能和三殿下所求一样,真当个皇子正妃的。
如此的人才,嫁去其余人家,必当过得夫婿怜爱、婆母赞许。嫁入三皇子府,就只能低头伏小了。
三皇子正妃迟早有一日要入主此府,到时候,越是光芒四耀,越是招人妒忌。
老嬷嬷想到这些,心事就有些沉重起来。
这种沉重感,就连见到秦子言以后都没有完全消失。
她对秦子言很是赞赏了一番苏锦音,但因为脸部表情的凝重,叫秦子言怀疑这是话里有话。
秦子言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寻了苏锦音身边的丫鬟来问经过。
丫鬟们如今一个个对苏锦音只有畏惧,战战兢兢间全是称颂。
与说辞完全相反的神态,愈发叫秦子言生疑。他阔步进了院子,却见到苏锦音正在作画。
他走过去,只见那纸上画的乃是一副仙人下棋图。
“是在担心入宫的事情吗?嬷嬷说你很好。”秦子言语气放柔。
苏锦音手下的笔没有停,她答道:“我不担心,反倒是殿下你很担心。”
一语中的。
秦子言心中有些苦涩,他这些日子来,心里一直拘着一种负面的情绪,如今被苏锦音戳穿,那种情绪就有些不受控制地全然散发了出来。
他自在姜国与她相遇,无一日不在担心她要离开。
若在宫中讨得皇后不喜,必当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情吧。
想到这些,秦子言的情绪有一瞬间的失控,他语气略有些不快地道:“心心念念之人唯我而已,惴惴不安之人自然也唯我而已。”
苏锦音没有回答,将笔提起,点了墨汁又继续画下去。
她这沉重冷静的模样,叫秦子言看得心底冒火。
他一次又一次想将这种火气按压下去,却最终还是有些控制不住。在苏锦音终于落笔完成的时候,他将她一把拉住,迫使她转过来看向自己,质问道:“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好。”苏锦音抬起头,迎上秦子言的目光,她一字一顿道,“皇后娘娘最喜下棋是吗?”
“你怎么知道?嬷嬷告诉你的?”秦子言觉得这个猜测很荒谬,那嬷嬷是他求来的,他最是清楚不过。对方就是完全忠心耿耿对皇后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对苏锦音泄露皇后的喜好。
秦子言仍紧紧握住着苏锦音的手,其实他有些抓痛了她。
但苏锦音没有挣扎,只是平静地说下去:“我猜这位嬷嬷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老人,或许是从娘娘未曾入宫开始就陪伴着的。”
这一个猜测秦子言没有回答。但他的目光显然泄露了他的答案。
苏锦音道:“我并非不在意,更不是不惶恐。而是,惶恐也要面对,在意也不能改变结果。所以,我要做的只能是,拼尽全力。殿下,我进宫的时候,想带这画过去,你以为如何?”
秦子言听到这个解释的时候,脸上的不悦一下子挥散开来。他松开苏锦音的手,将她拥入怀中,然后重重答道:“好。我也会拼尽全力。”
是的,不拼尽全力,怎么会知道残酷的结局呢?苏锦音在这三皇子府已经呆的很是厌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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