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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即停下脚步,猛然转身,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等听见老鼠的吱吱叫声,方才长出了口气,呼吸都粗重几分。
看着来路方向,他咕咚咽了下口水,用手按了按狂跳的胸口,不知是为先前差点被板栗他们发现而后怕,还是因为老鼠受到惊吓,或者两者都有。
静立良久,直到溶洞内再无异响,只听得流水潺潺声,衬托得四下幽深静谧,他才继续往洞深处走去。
再说板栗和葫芦,出了祠堂后,两人的受伤自然引起家中一阵忙乱。待听明了缘故,更是换来七嘴八舌的埋怨。
小葱急忙搬出自己的药箱为他们诊治,发现两人伤势都不轻——伤到骨头了,需要调养些日子才成。
长辈们惊怪不已,责令两人好好歇着,不许再耍拳脚。
午后,冬子在东厢房的北墙根下,背对着太阳摆了两张躺椅,铺了厚褥子,板栗跟葫芦斜靠在上面,避开伤处,各自手捧着本书在看。
大黄卧在板栗脚前,狗头搁在两只前腿上,迎着暖暖的日光,半眯着狗眼打盹。
太阳慢慢往西南方沉坠,屋顶积雪大量融化,雪水顺着屋檐凹陷处不断往下滴,形成一道雨帘。雨帘落入屋檐下的暗沟里,哗哗流淌声,仿若山溪。
正房那边传来一阵说笑声,有男有女。
才初五,亲戚朋友都还在拜年走动,是以家中来了不少客人,爷爷奶奶和爹娘各自陪着说话。
板栗将书搁在腿上,揉揉眼睛,转头问葫芦:“你说。敬文他娘干啥来了?”
葫芦抬起眼皮,道:“这我咋晓得。”
两人目光交会,想到一种可能,不禁陷入沉思。
三进院子里,郑氏跟李敬文的娘对面坐着,也在东厢门口晒太阳,说闲话。
“菊花,甭管外边人咋说,我晓得你不喜欢小葱嫁到当官人家。我说话不会拐弯,拐弯也没用。你是晓得我心思的:我就想小葱做我儿媳妇哩。你咋想的?往常老说他们小,如今可不小了,也能定亲了。瞧瞧村里的那些男娃女娃。好些都定亲了。”
说起这个,郑氏就郁闷不已。
清南村因为出了四个进士,加上青山书院、青山医学院落户在此,在下塘集这一片乡野,那是大大的有名。有名也麻烦。村里的男娃女娃都被人盯着,媒婆往来穿梭,忙得颠儿欢畅。
最离谱的是,她前儿还听人说,有两户人家,儿女才两三岁就定了娃娃亲。还好,还没听说过指腹为婚这样事。
她摸摸高耸的肚子,叹了口气道:“这要是旁人。我肯定不敢把话说满。跟梅子你说话,我也不拐弯。你当年是咋嫁给长明哥的,你都忘了?人人都说我哥比长明哥好,可你反倒跟了长明哥。你说说,这事是能说得清的?敬文当然是个好娃儿。如今读书又好。他还小,你就不怕他往后起了旁的心思?”
见敬文娘急着想解释。忙又道:“我不是说你家敬文品性不好。可是你想想:他们这些小男娃,包括我家板栗跟葫芦在内,读书若能出息了,再在外边晃荡几年,那时见的人一多,心思能不变?所以,我总不敢太早帮他们说亲。偏我娘跟婆婆都不赞成我,还以为我咋回事了。”
敬文娘听了,张张嘴,想说也说不出来话,白了郑氏一眼道:“偏你就想的多。”
她心里不得不承认菊花说的对,儿子往后真要是心思转了,那时难道要跟张家退亲不成?若是小葱不喜敬文,那就更麻烦了。
当年自己不就是这么折腾的,娘都已经托人把她许了青木,结果不到一天,又上门求着退亲。也就郑家为人厚道,这事才没闹大,换个人家可没这么便宜。
因而她不敢说自家敬文喜欢小葱,觉得过几年也好。
想通了后,便笑道:“那你可不能把小葱随便就许出去了,得给我留着。”
郑氏忍不住笑起来,道:“你咋养了六七个娃,还是这么直肠子哩?”
敬文娘从旁边的圆几上抓了把瓜子嗑着,一边笑道:“一个人的脾性咋好改的。就算老了,也还是这个样儿。”
说笑一会,丫头绿叶过来对郑氏道:“太太,我扶你起来走几圈吧。大姑娘说了,老歪着不好。”
敬文娘急忙站起身道:“我来扶她走,还不耽误说话。再说会话我也要家去了。”
绿叶便笑着回正屋去了。
两人又说笑了一会,等日头落到屋后,敬文娘便提出告辞,郑氏送她出去。
在二院里看见板栗、葫芦和刘井儿围在一处说话,敬文娘笑道:“回头我叫敬文来瞧瞧你们。他要晓得你俩练武,把自个给伤了,该笑话你们了。”
板栗急忙道:“那婶子就不要说。”
敬文娘跟郑氏就笑起来,遂上车去了。
太阳一落,带走了温暖气息,风儿吹在脸上,便也有些刺骨。可是,红椒和黄豆却带着几个小的在院外林子里玩雪,因为院内的雪都铲出来了。
小娃儿们戴着各色鲜艳的棉布软帽子,穿着厚厚的棉衣,跟个球一样在雪地里滚来滚去,小脸红扑扑的。就算一跤跌倒,也很快爬起来又跑。
清脆的笑闹声回荡在森林上空,给这住户不多的桃花谷带来了不少生气。
郑氏微笑看了一会,扶着绿叶的胳膊,转身回去了。
因张老太太娘家也来了人,她便和郑老太太一直陪着。至晚间安排好客人,两人才偷了个空,一齐来到郑氏屋里,问她今儿敬文娘干啥来了。
郑氏见两老太太一副戒备模样,失笑道:“娘问这干啥?敬文娘就不能来瞧瞧我么?”
郑老太太尤其不放心,不相信地问道:“没说旁的?”
李家想跟张家结亲也不是啥新鲜事了,家里长辈心中都有数。
郑氏无奈道:“没说旁的。”
见郑氏神色不好,张老太太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道:“要说哩,李敬文那娃儿算不错了。不过,有些话咱关起门来说:不是我当***自夸,我瞅着,葫芦跟板栗更好些。”转向郑老太太,“是不是这样?”
郑老太太急忙点头道:“那是。咱村这一拨男娃儿,就数葫芦跟板栗拔尖儿,就跟他们爹当年一样。”
两亲家一说起这话题,就无法住口了,又扯出黄瓜、青山等人,总之,张家和郑家的小辈,无论男女,个个出色,是旁人家不能比的。
郑氏先是愕然,接着就张大嘴巴,瞅着两自卖自夸的老婆子,咋那么像王婆哩!
因说得口干,张老太太端起圆几上的温水喝了一口,接着道:“这些日子,家里也来了好些媒婆子,帮板栗提了好些人家,我都不大中意。我想来想去,觉得淼淼那女娃不错,跟咱板栗般配。就怕秦大夫跟云大夫瞧不上板栗,我总觉得他们两口子跟咱们庄户人家不大一样。”
郑老太太忙道:“咋不一样了?你没觉得秦大夫和云大夫都好喜欢葫芦板栗么?淼淼当然好,可是咱板栗也不差,这书念下去,越来越出息了。”
郑氏已经不知说啥好了。
不过,难得听两人谦虚了一回,没说秦淼比不上小葱、红椒这样的话来,不由松了口气。
她很想甩手不管娃儿们的亲事,随他们自己去。可是不成哩,这地方大家都这样,手慢了还抓不到人,于是心里无限怀念上辈子的自由婚姻。
惆怅了一会,才对二人道:“娘,我觉得还是等等再说。淼淼还小,若是咱们上门提亲,秦大夫两口子给回了,那不是没了余地了?不如先搁几年再说。反正秦大夫两口子眼下也不会帮淼淼定亲。”
两老太太相视点头,觉得这话有理,遂撂下不提。
她们见郑氏情绪有些不乐,恰好张槐也洗漱完毕来到外间,便急忙起身走了。
张槐将妻子从矮榻上扶起,轻声问道:“菊花,你咋了?不舒坦了,还是娘来说了啥?”
郑氏摇摇头,懒得说话。
两口子回到里间,正要歇下,却听外边传来小葱的声音:“娘,还没睡吧?我来瞧瞧你。”
郑氏急忙道:“还没睡哩。”一边示意张槐去开门。
张槐开了房门,将小葱迎进来,笑道:“我当你今儿不来了哩。”
小葱每晚都要帮郑氏请平安脉,今天来了不少客人,就耽搁晚了。
有个当大夫的闺女真好!
郑氏坐在圆几前,看小葱认真帮自己号脉,心里不由感慨,又想起她前些日子受的委屈,心里又难受。
待闺女诊完了,不禁伸手在她细滑的脖颈上不住摩挲爱怜。
小葱似乎心有所感,抬头对郑氏笑道:“娘,等你明年生了,我和淼淼要跟大师兄他们进山去采药,顺便出去游历一番。怕是要得一两年工夫才能回来。”
张槐和郑氏听了一愣,交换了下目光,张槐问道:“你们这么点大,游历啥?”
小葱注意到爹娘的神情,不禁抿嘴笑道:“娘不是常说,小娃儿就跟小鸟儿似的,总有一天要飞出窝去,咋到了自己身上,又不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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