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意之前说的话不是恐吓。
吴斜现在的身体确实已经承受不住注射大量药剂带来的副作用。
他的器官正在缓慢的从内腐烂。
如果再这么注射下去,不出三年,他就会器官衰竭而亡。
他就像是一颗已经腐烂了的红苹果。
尽管外表依旧光鲜亮丽,但是内里却已经被虫子蛀满,千疮百孔。
微凉的雨滴打在地上,吴斜的心突然悲凉的一颤。
他抬了抬沾着雨水的黑睫,抬头看着铅灰色天空,沾血的手指挡在自己的眼前。
视线斑驳,漆黑的双眸无比涣散,眼中有一瞬间茫然。
他左手无意识地紧握着胸前的怀表。
仿佛在这晦暗如深渊的世界里,手中的怀表就是他微弱却熠熠生辉的唯一光亮。
胸膛轻轻起伏,血液不停滴出,口中有种难以言语的苦涩。
吴斜抬头看天,一时有些分不清幻境和现实。
他在雨中坐了好久好久,久到四肢冰凉,身体寒霜。
忽地。
他听到有人在说话。
“诶,你看你看,这个人怎么坐在雨里啊?身上好像还受伤了。”
“啧,你别过去,你看他浑身都是血,肯定是混子,别过去。”
“哎呀,他只有一个人,咱们有两个人,你怕什么?而且你看他身上的伤看起来好严重啊,咱们赶紧过去看看,万一他没意识晕倒在雨里,很危险的。”
听着耳边有男有女的话,吴斜微微偏头,黑眸深沉,一身血水,恍如恶鬼。
他这副样子,把前面那一对儿朝着这边走过来的小情侣吓了一大跳。
男的吓得嘴里直接爆了句粗口:“艹!这他妈是人是鬼啊?哥们儿你是死人还是活人啊?”
吴斜听到这话有些好笑,他转转眼睛,想说自己还没死。
身体却突然有些痉挛,然后口中喷出了一大口的鲜血。
“噗……咳咳咳 !!”
他这副模样可又把那一对像是情侣的男女给吓到了。
看见吴斜控制不住往外吐血的样子,那名女生有些焦急的想要拉着男朋友过来。
可是那男生却死活不同意,连忙拽着女生赶紧走。
“哎呀,你是不是傻啊?你没看见他身上那都是伤吗?赶紧走,赶紧走,别惹上麻烦。”
“可是他伤的真的好……”
“啧,你听我的话能死啊?!他有手有脚的在这儿淋雨,那肯定是心里有毛病啊!搞不好还是个精神病!”
“你没看见他那眼神吗?妈的,能吓死个人,这种人肯定不是个好玩意儿,说不定还是个疯子呢,走走走,赶紧走!”
听着耳边的诋毁,吴斜咽下口中涌动的腥甜,指尖有些重的往后捋了一下自己的碎发,露出那双骇然的黑色眸子,和嘴角那抹扯起的癫狂的笑。
不是诋毁,是赞扬。
男人说的没错,他就是精神不正常。
他就是疯子。
可是疯子也会悲凉。
指尖声音轻动。
吴斜掏出打火机点起了火苗,口中含着一根落了几滴雨水的香烟 。
微风清扫,修长的指尖拢住火苗,猩红的火苗映在漆黑的眼底,却仿佛照不亮里面的孤寂。
吴斜脸上带着血痕,可他却毫不在意,只漫不经心地吸着手中的香烟,企图用尼古丁来缓解身体的疼痛。
薄雾顺着雨点往上飞扬,然后又被雨点打散,消失的无踪无忌。
吴斜像是在这只有他一个人的雨地里发泄着自己所有的苦楚一般,一口一口的抽着浓烈的香烟。
意识朦胧恍惚。
细雨寒凉落于叶片,溅起层层涟漪。
繁春已至。
可吴斜却有些恍然,他只觉自己依旧停留在那凛冽的寒冬,还有枯草疯长的荒冢。
耳边细雨窸窣,口中香烟呛鼻。
身体带着难以言语的疼痛,喉咙里不停往外涌出猩红
他垂着头,合上双眼,表情虔诚又小心,轻轻地把怀表抵在了自己的眉心,口中呼出了一口雾气。
一时间他竟分不清
这个世界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在等一个人。
一个或许已经死了的人。
他在等一个答案。
一个或许让他崩溃的答案。
他意识朦胧,嘴唇轻动:
“小宝儿,哥不是疯子,哥只是好想见你,但是哥怕,哥怕见的那个人不是你。”
“小宝在梦里你跟哥说说话,好不好?你不要哭,你跟哥哥说说话。”
“你给哥哥一个答案,好不好?”
“哥害怕。”
“哥怕那个人不是你。”
“哥梦到你死了。”
“哥真的好想你。”
哥想见你。
可是我真的害怕。
我怕我想见到的那个人,不是你。
小宝,我该怎么办啊?
万一那个人不是你。
哥可怎么办啊?
哥真的害怕啊。
哥怕找不着你。
哥怕永远见不到你了。
哥真的,好想你。
口中漫出来的苦涩和哽咽全数混杂着香烟雾气被吴斜揉碎呼出。
消失在这无边无际,尽显凉薄的天空。
不知过了多久,暗沉的天空慢慢变黑,吴斜的香烟慢慢变少,直到抽光了最后一根。
他抬起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定定地看了一眼手中怀表里的相片。
而后将怀表重新贴在自己的胸口,站起来身子揉了揉自己有些颓废的脸。
几乎是眨眼间。
他脸上悲凉的表情瞬间消失,又恢复了往常的虚假的温文尔雅。
他拎起旁边的衣服外套甩了甩上面的水,然后就这么湿漉漉的穿在了身上,朝着一个地方走去。
此时时间到了下午5点38。
吴斜回家换了身衣服,而后去了一家自己常去的出货铺子,把手里的几件瓷器都出了货。
手中得到的钱比他预想的多了八十万。
吴斜看着账户里面的钱,而后将它尽数转入到了一个自己这些年来几乎每个月都会往里面存出一笔巨额的银行账户里。
自己只留了两三万作为每月的花销。
他用这两三万交了自己店铺的水电,又给自己的小伙计发了工资,然后看着账户里只剩下不到500块的钱。
吴斜迎着细雨走在大街上,目的地有些茫然。
他应该先填饱自己的肚子,毕竟自己除了在下午的时候吃了一个苹果之外,已经超过两天没有进行其他的进食了。
可是他看着这位琳琅满目的店铺,却不知道该进哪个。
他没有目标,没有归处,犹如一枚孤寂尘埃一样在风中静静飘摇。
就在吴斜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忽然他的手机一响,一条微信发了过来。
“绿城602,蹭饭,速来。”
看见这条短信吴斜愣愣的眨了下眼,语气有些古怪:
“这算不算是打瞌睡,送枕头?”
这条微信是家里三叔发过来的,意思就是让他去绿城小区602蹭饭。
虽然不知道自家三叔整了什么好东西让自己过去吃饭,但是看见这条消息,无疑是火中送炭。
吴斜结束了自己漫无目的的瞎走,然后打开了打车软件,准备打辆车过去。
可就在这时,微信突然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老狐狸:臭小子给我带两盒草莓!要大的!要齁甜的!]
?
看着这条消息,吴斜愣了愣神,然后心里泛起了一种难以言语的割裂感和疑惑。
什么情况?
这语气,这态度,这奇怪的要求?
这是自家三叔?
这老头儿被夺舍了吧?
嘶——不对,不对,这语气,难道是……
就在吴斜感觉到一丝不对,心中的那个人选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
忽然他手机一颤,而后眼前一绿,耳朵里听到了熟悉的铃声。
一个视频通话从他三叔的对话框里弹了出来。
或许是这通话来的猝不及防,吴斜手指一抖直接按了接通。
而后不等他反应。
他的手机屏幕突然被一张正啃着饼干的帅脸所占据。
那人看见吴斜有些呆愣的表情时,眼睛一亮,立马把嘴里的饼干咬了下来,而后声音响亮的说道:
“大外甥!想不想你舅舅我?!哎呀妈呀小瘪犊子,我跟你说,我可想死你了!!!”
“我跟你说啊,在加拿大的时候那家伙你给我想的,想你想的我都睡不着!!一顿饭我原本能吃四碗,现在只能吃三碗!我食欲都下降了!”
听着耳边叽叽喳喳的声音,看着眼前这张占据自己手机屏幕的大脸,吴斜那宕机的大脑终于开了机。
他眼角抽了抽,看着屏幕里那张极其熟悉的脸,语气有些迟疑和轻诧:
“四……四舅?”
“诶!”屏幕里面的人重重的点了点头,开心的应了一声。
那张昳丽非凡的脸上,充满了激动地欢喜。
“妈的,臭小子,老子多少年没听见你喊这一声舅了?时隔多年再次听见!可真他娘的没啥感觉!”
吴斜:“……”
刚刚他是不是听错了?
没啥感觉?
他一脸茫然又沉默地看着眼前非常漂亮的男人,此时此刻他像是终于搞懂了,眼前这个男人似乎是从国外回来了似的。
这个念头刚刚在脑子里想响,他心里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靠!自己舅舅这个妖孽怎么回来了?!
他不是跑国外跟男人结婚去了吗?!
完了,完了,家里要炸锅了!
他姥爷的血压又要升高了!
此时此刻,如果江醉出现在这里。
那么他会有些奇异的发现在吴斜手机屏幕里面的那个看上去30多岁的男人,模样几乎和他足足有六成像。
不对,不是男人像他。
是他像男人。
男人有着和他一样的长发,一样的狭长眼型,一样的琥珀眼眸。
唯一不同的就是男人眉角处有一颗小痣,脸型也更加锋利,像是一朵带着荆棘的刺手玫瑰。
而且他脸上还带着些许岁月沉淀过的痕迹。
不过这些痕迹并不显他的年岁,反而将他衬得更加有味道。
成熟的味道。
不过据说长得相似的人,性格也会有些相似。
这话或许是假的。
但是体现在江醉和江酌年身上,就不显假。
因为他们不仅长相相同,就连性格也几近相同。
此时看着自家大外甥那张赏心悦目的脸,江酌年心里是很开心的,但是同时他又有些懵逼。
他仔细的眨了眨着自己几乎近视600多度的大眼睛,深深的看了一眼屏幕。
然后在确定某件事情的时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对着旁边那正在厨房里乒乓做饭的某个人喊:
“我操,吴三省你他妈快过来!你外甥让人揍了!妈的脸都揍破相了!牙都他妈的被人打飞出来了!!!”
牙齿完好无损的吴斜:“……”
正乒乓炒菜的吴三省:“……”
舅,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我牙被人打飞了。
是你嘴里的饼干吃飞了?
你这近视600多度的眼睛戴副眼镜吧!
那黑珍珠都能让你看成眼珠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