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惊云听了这一番话,就感觉自己的头皮整个都麻酥酥的,不单单是因为杨玉环的声音温柔至极,优雅至极,更主要是因为她所提到的“养生”观点。
难道,一千多年前的女人便学会了养生,知道如何保养自己?
杨玉环温柔的眼神凝视着李惊云,轻启檀口,又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语。
“张郎君,你和那位阿斐,都是易容过的吧。那位阿斐,多半是个小女孩。而你,岁数也应该不大吧。”
这句话说的实在太突然,哪怕定力再好的人都会忍不住惊愕一下。也就是这一刻短暂的惊愕,已经让杨玉环看透了李惊云的内心,也让被看透之人彻底放弃了抵抗。
“我不太明白,到底是哪儿露出了破绽。”
李惊云情不自禁地攥紧了双手,这才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心里已经全是汗水。
冷汗!
“眼睛。即使一个人的易容术再高明,却没法改变自己的眼神。而且,孩童的眼神往往是清澈的,成年人的眼神大多是浑浊的。”
杨玉环叹了一口气,一双美眸中透出淡淡的哀愁。不知道从何时起,她发现自己的眼神已经不再清澈,虽然增添了一丝成熟的魅惑,却再也回不到天真烂漫的感觉了。
李惊云双手抱拳,默默地低下了头。如果站在他对面的不是杨玉环,或许早已经躺在地上,永远没有机会开口说话了。
可是,面对这样的美人,李惊云发现自己完全下不去手,哪怕是多看她一眼都觉得会亵渎她似的。
“或许,我已经说的太多。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的不杀之恩?”
杨玉环悠悠地看了李惊云一眼。
“我只是很好奇你卸掉易容之后是什么样的模样,到底是多大年龄的少年。咳……不提了。现在,我只想弹奏一个曲子,希望你仔细地聆听,切莫错过了任何一个音符。”
杨玉环怀抱琵琶,伸出纤纤玉指,若有若无地拨弄了两下琴弦,发出“锵锵”的清脆声响。她低吟了一瞬,垂下眼眸,手指在琴弦上灵活地跳动了起来。
乐曲初时较为低沉柔和,好似一篇锦绣文章,不厌其烦地做着各种铺垫。忽然,琵琶声蓦地变得高亢起来,犹如大大小小珍珠突然绷断了串着的丝线,逐个而又纷繁地落到玉盘之上,声音极为悦耳动听。不一会儿,乐曲几经辗转反侧,仿佛像是黄莺在耳边清脆地鸣叫,又好似隆冬时节冰河之下暗涌的泉水。
李惊云的心情从最初的舒缓,到现在已经是变得激动而高亢,整个人的身心都随着音符律动起来。
突然,琵琶乐曲又猛地提高了八度,犹如装满了水的银瓶突然摔落在地,瓶中的水瞬间喷薄而出。与此同时,乐曲中竟然多了几分杀伐之意,犹如千军万马在战场上杀的昏天黑地,刀枪撞击之声络绎不绝,数不清的人头在夕阳的余晖中滚落在地,遍地的赤红色鲜血竟然比黄昏的晚霞还要奇诡艳丽。
此时,李惊云的心脏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里,只需要这乐曲再高亢半分,又或者再多持续一瞬,他就会忍不住口吐鲜血,身受重伤。
可是,乐曲突然舒缓了下来,好似春天里的微风,轻轻地拂过杨柳叶的面庞,又像是初生的小猫爪心,既温暖,又柔软,惹人怜爱。眼看着乐曲即将终了,突然又迸发出了一小串奇异的音符,似乎与刚才的曲子完全不搭调,好似发生了时空穿梭一般。
李惊云一瞬间瞪大了双眼,如果自己的眼眶再大一丁点,那么他的眼珠子铁定会夺眶而出,掉落在地上。
因为,曲末的那一小串音符竟然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让李惊云怀疑人生。
“你……”
李惊云此刻已经完全忘记了尊卑有别,难以置信地伸出了手指,定定地指向了杨玉环,好像站在他对面的不是大唐第一贵妇,第一美女,而是一个外星人,一个妖怪!
杨玉环好似已经料到了李惊云的反应,微笑着点了点头,柔声细语地说道:“我虽然看破了你的秘密,却也把我最大的秘密告诉了你,这下咱俩扯平了。今天已经太晚了,我要尽快赶回皇宫,改日再与你见面详谈。”
李惊云像傻子一样看着对方,木愣愣地点了点头,连话都不会说了,只是定定地看着杨玉环笑魇如花地向他挥手告别,紧接着转过身子,聘聘婷婷地走出了包厢,消失在他的视野当中。
“天色已晚,三郎看不到我,该着急了。”
杨玉环走出了包厢,看了一眼侍立在旁的杨钊,淡淡地说道。
“微臣明白。”
杨钊低着头,伸出了宽厚而有力的臂膀,搀着杨玉环缓缓地移驾而去。直到现在,杨钊也没搞明白,为何她在听到自己讲述了昨晚涮肉坊的见闻之后,犹如魔障了一般,非要前来探个究竟。
虽然杨玉环已经提前跟皇帝知会过她想去长安新开的一个饭馆尝尝鲜,可是独自出宫来密会一个饭馆的老板,仍然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她当然知道杨钊和自己是穿在一条绳上的蚂蚱,绝对不会告发自己这种不可理喻的行为。即使杨钊疑心再大,也会替自己死死地保守住这个秘密。
返回的马车中,杨玉环突然舒展开了自己的眼眉,露出发自内心的明媚笑容,仿佛之前所有的微笑都是在强颜欢笑,所有的快乐都是苦中作乐。
杨钊未经她的允许,只得骑马在一旁守护,并未看见平日里忽而颐指气使,忽而千娇百媚的杨玉环竟然会露出这样的笑容,显现出这样的气度神态。
“这个娘们到底在搞什么鬼?冒这么大的风险,只是为了给一个饭馆老板弹一首曲子?只怕这背后的原因,绝对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杨钊骑在马背上,阴沉着脸,暗暗地在骂娘。即便他现在已经权倾朝野,大权在握,可是他知道如果杨玉环一旦失宠,自己到底会有怎样的下场。
一个人压抑惯了,一旦得势,必定会说错一些话,做错一些事,甚至杀错一些人。而杨钊,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圣贤和君子。人非圣贤,孰能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