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宁殿中,兰香袅袅。
舒锦睨了一眼西洋摆钟上的时辰,都十一点了,你们一个个要在这儿赖多久?
“哟,都这个时辰了,几位妹妹不如在本宫这儿用个午膳?”舒锦笑看众人。
听得此言,识趣的熹妃已经忙不迭起身,“一不留神,竟叨扰贵妃姐姐这么久!”
敦妃亦盈盈起身,“多谢贵妃好意,妹妹心领了。”
说着,便双双屈膝一礼,辞别而去。
舒锦这才松了一口气,可算是打发了。至于懋妃和谧嫔,都是自己人,舒锦倒真的都留了饭。
澹宁殿小厨房的厨艺一绝,眼下刚进贡了肥美的大闸蟹,三人吃得都毫无顾忌,配着极好的菊花白,倒是宾主尽欢。
酒足饭饱之后,便移步西花厅,吃茶消食。
懋妃这才忍不住道:“昨晚——”
舒锦只得黑着脸道:“只是留宿而已!”
懋妃虽知十有八九便是如此,但还是微微有些失落,“明明敬事房都记了档了……”
记档,不代表发生了那啥啥。
雍正既要给她面子,自然是会把事情做全。
谧嫔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皇上向来凉薄,懋妃姐姐难道今日才晓得吗?”——贵妃贤德至此,皇上也不过只是周全其颜面罢了,哪里会有真正的宠幸?好在贵妃娘娘也并不稀罕这个。
懋妃点了点头,“也罢,哪怕只是留宿也好。”
舒锦无奈地摇了摇头,“就为了这点事儿,阖宫高位全都跑到我宫里来了!”犯得着么!
懋妃忍不住嗤嗤笑了,“得宠的怕被你分了宠,不得宠的就更怕你复宠。这后宫不向来如此么!”
舒锦揉了揉眉心,“真是叫人心烦。”狗日的雍正,谁稀罕你留宿了?
谧嫔笑容甜甜道:“贵妃娘娘也不必心烦,为人所妒是难免。只有无权无势、无宠无位之人,才会不招人妒忌。”
舒锦知道谧嫔这是在安慰她,她更知道,哪怕没有雍正这突如其来的“恩宠”,她这个贵妃,也早已为熹妃和敦妃所妒。
如今她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但话又说回来,她优势日增,该忧愁的是熹妃和敦妃。
敦妃也无非就是更卖力去争宠罢了,而熹妃……
懋妃低声道:“我还是更担心熹妃些……”
舒锦略一思量,道:“自我做了这个贵妃,她也不过就是挑拨一二,我只消不被她利用便是了。”
谧嫔轻声道:“熹妃如今无宠无权,嫔妾瞧着,她的心思倒是多放在四阿哥身上。”
舒锦颔首,皇帝不可靠,熹妃自然只能靠儿子。
懋妃笑道:“在这上头,咱们五阿哥毫不逊色。”
舒锦暗道:不过就是差不离的水准罢了。
“孩子们都还小,这上头,一时也分不出什么高下来。”舒锦淡淡说,“熹妃把心思放在儿子身上,倒也是好事。”
哪怕是为了儿子,熹妃也会谨慎小心,不会轻易行差踏错。
懋妃叹了口气:“这上头,咱们也没旁的法子,只能盼着五阿哥争气些了。”
事关储位,的确不是后宫女眷能干涉的。
舒锦莞尔一笑,道:“前阵子,陈福还送了两方巴掌大的玻璃镜,倒是还算精美,你们俩若是不嫌弃,便拿回去把玩吧。”
两方浑圆的玻璃镜,后头还镶着偌大的鸽血红宝石,着实贵气。
懋妃和谧嫔都爱不释手,连连称许。
“还真是纤毫毕现,本宫这眼角的皱纹都照出来了呢!”懋妃笑呵呵自嘲。
懋妃的年纪与雍正差不离,已是不惑之年,哪能没有皱纹呢?
倒是谧嫔尚且年轻,略显丰润的脸蛋倒映在镜中,颇有几分温婉宜人。
一时间澹宁殿中宾主欢喜,懋妃谧嫔各自揣着个小镜子满意离。
舒锦打了个呵欠,正想着回寝殿睡个午觉,却鬼使神差地掀开了镜帘子。三尺高的玻璃镜,在她看来,其清晰度不过尔尔,但比起铜镜,已经是降维打击了。
寝殿内光线柔和,藕荷色的锦帐半卷,映着那张略带慵懒的容颜。
在这面玻璃镜送来之前,舒锦一直以为,此身不过中人之姿。
其实不然。
她虽自嘲长膘长肉,但也没多胖,不过就是略丰润了些罢了。只不过雍正喜欢弱柳扶风的美人,整个后宫里自然是纤纤袅袅,也就衬得她格外胖了些。
玻璃镜中脸蛋浑圆玉润,一双柳叶眉弯弯如月,脂粉薄扫的脸蛋雪白中透着红润,眼睛鼻子嘴巴的形状都极好,哪怕不笑,也透着一股子温柔亲善。
舒锦越打量越觉得,这不就是宝姐姐式的美人么!
多好的皮囊啊!
狗皇帝真没欣赏眼光!
摘下头上华美的珠翠,舒锦伸了个懒腰,便懒懒倒在了华美拔步床上。
一觉醒来,正对镜梳妆,首领太监张守法欢欢喜喜来报:“娘娘,皇上降下御笔赏赐!”
“哦?”舒锦来了几分兴致,雍正的字在历代帝王中也算是一绝了。
片刻后,便见御前总管张麟亲自捧着一副中堂,朝她缓缓展开。
正是“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正是昨晚雍正对她的称许。
舒锦欣赏着这几个字,笔力虬劲,庄重有骨,还带了几分飘逸潇洒之意,“好字!”
便笑着对张麟道:“还请公公好生替本宫向皇上谢恩。”又示意张守法拿了银锞子赏赐张麟,回头便将这副中堂挂在了自己的书房中。
最近忙着宫务,练字倒是有些懈怠了,以后这幅字也能每日督导她,别忘了磨炼技能。
自雍正五年的中秋节后,舒锦这个贵妃地位愈发稳固,雍正皇帝几乎每个月都会在她殿中留宿,且回回都是记档的。
当然了,都是避开了月圆之夜。
虽然每月不过一两回,不算得宠,这叫敦妃松了一口气,也叫舒锦略略安心。
后宫在她这个薄有皇帝宠爱、颇得皇帝信重的裕贵妃的治理下,倒也还算安泰,虽然争风吃醋小事屡有发生,皇太后乌雅氏也会偶尔闹点小脾气,但大体上还算安稳。
一晃眼,便是雍正六年春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