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锦本就是个凉薄之人,就算伤春悲秋,也不过三两日就好了。
庶人钮祜禄氏的死,仿佛只是秋日里凋零的一片枯叶,根本没有引起多少注意。就算有人注意到了,也多是拍手称快。
舒锦很快投身到了无限的享乐中,吃喝玩乐一条龙,所有人见了她,都是甜言蜜语,哪怕是皇帝弘昼也多是顺着她的意。
这个寒冬里,舒锦以皇太后的身份过了舒舒服服的生日。
先帝驾崩不过一年多光景,她生辰自然不好大办,舒锦又不喜欢看戏听曲,这生日办得似乎不够热闹,但实则里子十分殷实。舒锦收礼收到手软,慧妃高氏送了她一尊纯金打造的老寿星——这一回,舒锦不带丝毫犹豫地笑纳了。
其他嫔妃亦是绞尽了脑汁,献上各色珍宝。皇帝弘昼则大方地打开了他爹留给他内务府私库,从中拣选了十几样古董字画,再加上绫罗绸缎二百匹,光搬运的太监就足有十几人。
嗯,雍正的小金库还真是丰硕!
从前舒锦觉得糟老头子人挺大方,但如今看来,比起他儿子的手笔,还是差了点。
怡亲王府,胤祥亲自煮着一壶梅花酒,正要与他四哥一叙旧情,不成想,四哥来的时候,脸色很是不佳。
“《张照行书临王献之帖卷》……”死鬼雍正陛下咬牙切齿。
胤祥愣了一下,那是四哥最喜欢的一幅字,不过并没有随葬帝陵。也因此四哥常去观摩。
“那字帖怎么了?”胤祥连忙问。
死鬼雍正气得灵魂颤抖,“被弘昼送给耿氏了!!”
怡亲王:……这个臣弟也很无奈啊,他总不能拦着不许皇上尽孝吧?
舒锦过完生日后,天儿就愈发冷了。
粹贵人和佳贵人都有了身孕,寒冬腊月不宜出行,因此皇后长离来慈宁宫,便只能带上淑妃富察氏和慧妃高氏。
雪花纷飞的时节,外头滴水成冰,慈宁宫中却温暖热闹。
怀恪公主舒宜尔哈、怀柔公主丰克里宜尔哈也一并入宫请安,再加上一个贵太妃、一个太妃、一个太嫔,以及后妃三人,啧啧,都能凑两桌麻将了。
舒锦叫小厨房煮了奶茶,备了精致的小点心,一群老中青女人,吃吃喝喝、闲聊乱侃。
猫儿狗儿在脚边打转撒娇,喵喵声伴着笑声,端的是热闹喜乐。
“京哥儿如今愈发顽皮了,前儿还把儿臣的爱宠雪狮子尾巴上的毛给薅了一片呢!”丰克里宜尔哈打量着慈宁宫那只新来的唤做“雪媚娘”的大白猫,眼里满是喜爱。
京哥儿就是桑斋多尔济,丰克里嫌弃不好听,便给取了这么个乳名。
意思很简单,老亲王想让孙子勿忘喀尔喀的桑斋泊,丰克里也希望让儿子留恋大清繁华的京师。
舒锦的宠物如今是愈发多了,云子和橘子数年前就已寿终正寝,云团和夷光也已不年轻了,因此弘昼先后又给她送了一只简州大白猫、一只酷似老虎的狸花猫,本来还想送她只细犬——但那是猎犬,舒锦又不打猎,不忍拘着它,便婉拒了。
哦,还送了她一对五色鹦鹉。
弘昼喜欢的小动物实在是太多了,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数都数不过来。其中最喜欢的猫如今已经养了十只了,舒锦严重怀疑,他能吸得过来吗?
说说笑笑间,话题便转移到了儿女身上。
“珊儿前儿瞧着雪下的好,想出来堆雪人,被我骂了回去。”这是淑妃的抱怨声。
“永瑸也是愈发顽皮了,昨儿硬要太监陪着打雪仗,那些个太监哪敢往他身上扔雪球?眼瞧着太监们只挨打不还手,他倒是生生给气哭了!”皇后又是无奈又是觉得好笑,“这孩子,比公主还娇气!还是慧妃的五阿哥乖巧懂事。”
“哪有?前日永琦哭得那叫一个昏天地暗,臣妾还以为谁偷偷虐待了他呢!问了保姆才晓得,永琦扯着自己头发玩,保姆不让,他就哭!”慧妃也是一脸的无奈。
弘昼前阵子给五阿哥取名永琦,不是琪花瑶草的琪,而是瑰意琦行的琦,取其特意不凡之美意。
皇后打量着这两个妃子,不由唏嘘:“后宫姐妹还是少了些啊……”粹贵人佳贵人一有喜,便只剩下慧妃和淑妃能承宠了。
尚无子嗣的淑妃富察氏神色一紧,皇后娘娘该不会又要提拔身边宫女吧?
坐在一旁的大公主怀恪不由心念一动。
一场大雪过后,寒冬愈凛,舒锦便愈发少出门。
窝在慈宁宫,吸一吸毛孩子,小日子过得不要太舒坦。
雪霁之后,积雪反射着阳光的灿烂,整个慈宁宫暖阁都亮堂堂的,再加上烧着地龙,恍然叫人觉得,仿佛是暖春到来。
舒锦怀里抱着雪媚娘,渐渐有些昏昏欲睡。
“太后娘娘,大公主求见。”太监张守法躬身进来,小声禀报。
舒锦睁开眼,“哦,怀恪啊,让她进来吧。”
怀恪公主的论年纪比她也小不了几岁,这位年逾四十的老公主,如今也是当奶奶的人了。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每次怀恪称她为“皇额娘”,舒锦总觉得自己被叫老了。
“平身吧。”舒锦恍惚间回过神,忙叫她起身。
怀恪被随行宫女搀扶起身,她仔细打量着太后的脸,“皇额娘瞧着有些乏累的样子。”
舒锦笑了笑,“地龙烧得太足了,烘得人有些困倦。你来的真是时候,正好陪我说说话,人也能精神些。”
怀恪这才莞尔笑了。
落了座,赐了茶,怀恪言笑晏晏说起京中的一些闲散趣事,如此足足寒暄铺垫了两刻钟,才徐徐道:“额附的叔父家,有个刚及笄的小妹,模样甚好,儿臣便想着,跟太后求个恩典呢。”
舒锦一愣,旗人家姑娘,都要等选秀的,怀恪公主所谓的恩典便是指婚了。
但先帝丧不满三年,一时半会自是不宜选秀的。
舒锦玩味地看了大公主一样,是了,前几日皇后还抱怨宫里姐妹少呢,怀恪倒是听进心里去了。
大公主被太后看得一阵尴尬,但话说出口了,自是不能收回了,“儿臣多嘴了。”
舒锦想了想,便明白了大公主的意图,虽说齐太妃去了恪王府荣养,但弘时这辈子是没可能得到弘昼的重用了,也不过就是富贵闲人。虽说前途平平,但也已经不需要大公主操心了。
可是大公主是有儿子的人,不为弟弟操心,那还得为儿子将来谋划呢。
怀恪的儿子顾荣一直都是养在他的公主府,因怀恪与额附形同陌路,所以顾荣与顾家关系也有些冷淡。但不打紧,有外祖父雍正做主,娶了恒亲王弘晊之女为妻,端的是父子两额附。
在清朝,额附可不专指皇帝的女婿。
固伦公主的丈夫称“固伦额驸”,和硕公主与和硕格格的丈夫可称“和硕额附”,其次便是多罗额附、固山额附。
顾荣娶的这位格格乃是恒亲王嫡出之女,是位和硕格格,也就是郡主。
不过顾荣这个和硕额附却比他爹那个和硕额附低了一级。
饶是如此,有公主亲娘、郡主老婆、亲王岳父,再加上一位皇帝外公,那也足够羡煞世人了。
但是现在顾荣最大的靠山雍正死了。
弘昼这个舅舅,可不会像亲外祖父雍正那般照顾这小子。
所以怀恪才要走枕边风路线。
舒锦想了一会儿,倒也没有拒绝,顾家是满人里少有书香门第,家风又极好,弘昼早晚要选秀、皇后又不介意……
“你去跟皇后商量吧。”舒锦决定不掺和,她懒得掺和,她只想一边撸猫、一边猫冬。
怀恪大喜,太后这便是默许的意思,她连忙叩拜谢恩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