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见乎隐,莫显乎微。”
纪宁站在一个装修高雅豪华的厅堂里面的墙前半丈,俊脸微仰,读着挂在墙上的一副对子。
那对子的字体娟秀,明显出现女人之手。
“莫非这是秦寡妇所书?”纪宁暗忖,“若她真以此句子做为勉励,定是非凡女子。”
“是故君子慎其独也。”一个悦耳甜糯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那声音入耳,就有一种酥酥的感觉,仿佛骨头都轻了三分。
纪宁转身望去,只见从厅堂门口款步走入一位衣着华丽的身如扶柳之姿的年轻女子。
那女子长着一个莹白饱满的额头,一双弯弯的柳俏眉,枊眉之下是一双魅动人心的波光流转的桃花眼,再往下却是一层薄如蝉翼的白色轻纱,蒙住了容颜。
虽不能看全朱颜,但也足以令纪宁一阵出神,直到身边的雨灵扯了扯他的衣角才回过神来。
“妾身秦氏,见过纪公子。”那蒙面女子款步走到纪宁面前,向纪宁行了一个万福说道。
纪宁连忙对秦寡妇拱手做揖回礼道:“小生纪宁见过秦小姐。”
同时,纪宁闻到一阵令人躁动的馥郁幽|香,不禁连忙稳住心神,压下隐隐贲张的血脉。
接下,两人分主宾坐好,由丫环奴婢端上好茶。
品了一口茶后,秦寡妇秦圆圆声音酥|软入骨地继续刚才的话道:“妾身不幸,两次嫁人,成婚之日便成了寡妇,城中多有对妾身非议,妾身百嘴难辩,所以妾身唯有以圣人言自我勉励。让纪公子见笑了。”
“岂敢岂敢。”纪宁立即拱手说道,“正所谓清者自清,秦小姐能以圣人言自勉,必定是位非凡的好女子。”
他又不是封建迷信,当然不会像金陵城其他人那样目光庸俗。
“谢谢纪公子安慰。”秦圆圆谢过纪宁道。
顿了顿,她又道:“由于妾身身份敏感,不能亲自拜访纪公子,只能邀请到府上一见,希望纪公子见谅。”
“不敢。秦小姐是纪某的居所租主,纪某今日才登门拜访,实在失礼。”纪宁站起来,向秦寡妇拱手做了一个揖。
秦圆圆亦站起来,回了一个万福。
两人重新坐下,秦圆圆说道:“今日邀纪公子一见,目的有二:一是你我邻居,相互走动,日后好相互照应。二是妾身听闻纪公子日夜用功读书,心生佩服。”
其实,她之所以邀请纪宁到府上见面,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纪宁用功读书。
在刚开始租院子给纪宁时,鉴于纪宁的名声,她本人并不放心,让下人时常留意院子。
后来下人回报,纪宁日夜用功读书,大有被赶出纪府后知耻而后进的发奋用功的样子。
如果只是一位普通书生用功读书,她不太放在心上,但是纪宁身上有文曲星下凡的大学士纪凌之子的光环,那就不一样了。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读书人就是大永朝的统治阶层。大学士之子发奋读书,谁敢小瞧?
所以,秦圆圆当机立断地与纪宁交好,甚至打算资助纪宁读书。
雪中送炭的人情才是最宝贵的。
“日夜用功读书不敢当,秦小姐过奖了。”纪宁回应道。
秦圆圆微笑地道:“不知纪公子最近都读些什么书呢?妾身虽是女儿身,但平时也爱读书。”
“呵呵,能有什么书?不过是四书五经罢了。”纪宁淡笑道。
两人无关痛痒地谈了一阵话,秦圆圆对厅堂门口方向拍了拍嫩白的玉手,立即有几位衣着讲究容貌端正的丫环和家奴小心地端托着几个锦盒子入内,走到纪宁和秦圆圆面前半丈分两排整齐站好。
纪宁不由转头向秦圆圆看去。
秦圆圆妩媚美目对纪宁一笑,然后转脸对站在她身后旁的俏丽丫环道:“把锦盒打开。”
“诺。”那俏丽丫环行了一个礼,小碎步走上去,一一把所有锦盒的盖子取下。
在丫环打开锦盒过程时,秦圆圆对纪宁说道:“纪公子乃是读书人,自入住妾身名下的那个院子,那院子可谓书香满屋,文气浩然,连妾身也跟着沾了文气,脸上有荣光。前阵子下人不懂事,竟收纪公子的租金,实在罪过。天底下哪有贵客上门还收银两的?妾身今日有意退回租金,再送纪公子文房四宝,和两百两银子以资纪公子笔墨纸消耗。还请纪公子不要嫌弃。”
在大永朝,有钱人资助有潜力的寒门书生风气很盛,既能获得好名声又能得到丰厚回报。纪宁虽不是寒门书生,但如今被赶出纪府,在旁人看来纪宁的处境未必比得上普通寒门学子。
这时,捧着礼品的丫环家奴一对一对地上前,走到纪宁跟前,将礼品呈现纪宁眼前,然后再退回去整齐站好。
纪宁礼貌地把所有礼品看完。
姑且不说银两,那文房四宝就不简单:紫毫毛笔中小各一支、上等黄山松烟墨锭两块、罗纹宣纸一叠和紫金石砚一只。
这文房四宝加起来就值两三百两。
纪宁看完,心底微动容,秦圆圆送的银两和文房四宝加起来竟多达五百多两银子。这放到他穿越而来的地球现代就相当于五十万元左右了。见面即送五十万,不是一般的豪气。
“谢谢秦小姐厚意。”纪宁起身向秦圆圆拱手做揖道,“只是无功不受碌,纪某愧不敢当。”
不收租金,跟寄人篱下有什么区别?他又不缺那点银两,何必受制于人,欠下这么大的人情?
“当得。”秦圆圆在纪宁站起来时,就已经跟着站起来,“纪公子住在妾身名下院子里,就等于给妾身增添文气,陋屋成雅室。他日纪公子高中状元,妾身也能沾上许多荣光。还请纪公子不要嫌礼薄收下吧。”
说完,她向纪宁深深地行了一个万福。
秦圆圆说了这么多这么浅白,纪宁再不明白那就是笨蛋了。
他不禁有些暗叹这个秦寡妇还是有目光,在所有人不看好他的情况下,就押宝投资了他。
不过,秦圆圆诚意十足,他也不好完全拒绝。只见他沉吟一下,道:“免收租金纪某万万不能接受。纪某搬出纪府,正是要自立。还希望秦小姐成全。”
“纪公子好志气,是妾身的不是了。”秦圆圆歉意地说道。
纪宁接着又道:“常言道济急不济贫,何况纪某的银两尚宽裕,还请秦小姐收回银两。”
秦圆圆轻叹一口气,叹息声如幽谷怨叹,纪宁听着,心里莫名一阵不忍。
“妾身乃女儿之身,府内又无读书人,这文房四宝若纪公子不收下,实在暴殄天物。”秦圆圆说着,慢慢地行了一个万福道,“还请纪公子收下这文房四宝。”
纪宁拱手回礼道:“秦小姐盛意拳拳,纪某再拒绝,岂不是不识好人心。这文房四宝,纪某厚颜收下了。谢谢秦小姐。”
在大永朝,赠送承受文房四宝是一项高雅常见的行为。纪宁接受秦圆圆文房四宝也是合情合理。
秦圆圆见纪宁终于肯接受文房四宝,不由露出一些笑容来。
正向面对着秦圆圆,虽说对方用薄纱蒙住了脸,但那美目波光流转,如有七彩氤氲,纪宁在瞬间被夺走了心神。过了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
借着重新会回椅子掩饰尴尬,同时他心里不禁暗道:“怪不得有人说她狐狸精变的,蒙着脸尚如此狐媚横生,夺人心志,若不戴面纱岂不是要人命?”
两人重新坐好,纪宁接受秦圆圆的好意,两人的关系一下子拉近不少。
秦圆圆声音酥软甜糯地微笑道:“不知妾身有没有荣幸收藏纪公子您的墨宝?”
“秦小姐莫戏弄纪某。”纪宁淡笑地摇头道,“纪某不学无术在金陵城出了名,如何当得上‘墨宝’二字?”
“非也,妾身是诚心恳求。”秦圆圆语气真诚地道,“妾身素来喜读书,只恨妾身资质有限,学无所成,所以对读书人向来仰慕。今日有幸邀得纪公子到寒舍,若不能留下纪公子墨宝,妾身……妾身……”
说到最后,语气充满遗憾难过。
纪宁汗颜,只好说道:“好罢。若字写得不好,还请秦小姐勿耻笑。”
“岂会岂会。”秦圆圆立即展颜轻笑道。
大永朝,文风盛行,文人骚客几乎每游一处风景就吟诗做对一番,留下墨宝。纵然是登门做客,留下墨宝也很平常。这也是秦圆圆轻易开口恳求纪宁留下墨宝的原因。
接下,秦圆圆起身,引纪宁到另一座别院。
那院子叫书香院,入内即可看见装修雅致,各种字画真迹挂满墙,书籍整齐分类地装满了一个一个大书架,更有几位书僮专门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书籍字画,防止蒙尘受潮了。
闻着整个别院弥漫的墨香,纪宁不禁有些感叹,这秦圆圆还真是爱书之人。
进入书香院正堂,那里文房四宝早已准备好。
“纪公子,请。”秦圆圆优雅妩媚,身若扶柳地向纪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纪宁看着厅堂壁上挂了许多金陵城名人的墨宝,苦笑一下,道:“这回我是真的献丑了。”
一直跟在身后的雨灵小嘴早就扁起来了,她家少爷出丑定了。她有些恼地看向秦圆圆,后者感到她的目光,不在意地淡淡一笑。
虽则如此,既然已经答应了,纪宁也不扭捏,走到案桌前,执笔而立,思忖道:“我的书法肯定没法见人,只能在文方面下手。写什么好呢?”
正思索着,忽然无意中看见边上另一张案桌上铺展着一张冷金罗纹宣纸,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道:“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
“咦?”他不禁发出一声惊讶,然后转脸问秦圆圆道,“秦小姐,这是您做的对联?”
说着,他指了指那张案桌上的字句。
难怪他惊讶,那句对联是出自另一个时空的中国古代孟姜女庙门前的的千古名对。这副对联古怪、趣味十足,有十几种读法,当初他觉得新奇,就刚好记下了。没想到在另一个时空的大永朝也能看见。
“妾身何德何能做出如此千古绝对?”秦圆圆臻首轻摇地道,“这是三年前从京城流传过来的绝对,只有上联,没有下联,至今无人对出,已经被人称之为千古绝对。两年前,有人把这句子告诉了妾身,妾身不自量力尝试对下联,至今仍毫无头绪。这几日,妾身闲着无事,又取出来琢磨了一番。让纪公子见笑了。”
“岂敢岂敢。”纪宁拱手道。
秦圆圆微笑道:“今日纪公子既然也看见了这副上半联,不如也对一对?”
“好呀。”纪宁当仁不让地应道。
记在脑海里的古代名诗能不用尽量不用,免得令人怀疑了,而他刚好知道这个对子的下联,正好以此化解字丑难见人的窘境。
“呃?”秦圆圆闻言,不禁发出一声谔然。她只是顺口说说而已,根本没想过让纪宁会对这个千古绝对上联。没想到纪宁真的当场应口了。
谔然之余,本来对纪宁有一些好印象的她瞬间转坏,开始怀疑自己看好投资纪宁是不是一个大错误。
暂时不学无术不要紧,人还年轻,可以奋发读书,增加才学。但是,为人自不量力,狂妄过头,那是绝对没得救的。
“嗤!”秦圆圆身后的贴身丫环却忍不住笑出一声,只得急忙用用玉手紧捂住,用力憋回笑意。
雨灵也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少爷竟不靠谱到如此地步。人家秦寡妇都明说了,这个上联是千古绝对,流传了三年无人能解,为什么少爷还偏偏要往上凑?
想到这里,她都着急得眼圈都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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