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永朝的儒学研讨会,终于在众人期待中开始,儒学和心学的几名泰斗级人物,悉数出席。
心学大儒中,以北派河间学派的宋仲余和南派江陵学派的陈涉为主要代表,而理学的名儒则很多,不但有之前纪宁所见过的张热,还有很多大儒名家,这样的文会在大永朝来说,规格也是最高的,能进内的,基本都是名儒,连观礼的权贵都很少,更别说是像纪宁这样的举人。
惠王府的确派了人来,惠王也没有亲临,甚至惠王世子也没来,来的是惠王的三儿子赵元真,赵元真因为是第一次在公开场合露面,他在皇室中的地位也不高,他甚至认不出赵元容和赵元启,两边也并未见礼打招呼。
但赵元启却能认出他这个堂弟,老远指了指,意思是告诉纪宁,那位就是惠王府派来的人。
至于朝廷派来的人,则是礼部和翰林院的。
其中有一名礼部员外郎胡江卓,以及翰林侍读刘柠,主持这次学术研讨会的也是刘柠。
“……理学至今已有六百年历史,心学也有近百年的展,如今圣上开明,我朝野之内思想开明,尚且有诸多学派可以百花齐放,直追前秦百家争鸣时代……”
刘柠上来还是为朝廷歌功颂德。
因为这次学术研讨会的规格很高,使得在场之人都不敢随便乱说话,但那些名儒心中都憋着一口气,想在接下来的文会中有好的表现,让别人认可自己的思想,以及认可他们背后的学派。
刘柠的话也没多少营养,纪宁在前排听得都没什么精神。
毕竟刘柠已有近五十岁,典型的老学究,这样的老家伙在朝中也有一定地位,不然朝廷也不会让他出来主持这种大型的学术研讨会。
终于,刘柠一摆手道:“诸位如果有什么言论,当可畅所欲言,朝廷会派人记录,以便将来之人可以聆听诸位的言论,传道后世!”
一语既罢,刘柠行礼后从前面的讲台上下来,纪宁马上感觉到大堂内坐着的这些名儒蠢蠢欲动,都想起来表观点。
“老夫先来吧!”从纪宁身后响起一声,纪宁正身后案桌的人,站起身来,怒气冲冲往讲台走去,路过纪宁身边时,还故意撞了一下纪宁的桌子,他还瞪了纪宁一眼,好像是纪宁故意把桌子摆在那挡了他的去路一样。
原来此人坐在纪宁身后,看着一个年轻后生可以坐在他前面,早就对座次的安排有些不满,这会他起来,先对着纪宁横眉冷对。
纪宁也打量一下此人,五十岁左右,圆脸,络腮胡,显得脾气很爆,身上的文衫看上去不那么得体,怎么看都应该是张飞那种粗狂之人,练武还差不多。
但人不可貌相,此人名叫徐孺,是理学一个很大流派河西学派的主要代表人物,他在京城开讲坛,每次都有大批的拥趸去听讲,或许是受不了在这很憋屈的小学堂中开学术研讨会,还要坐在一个后生身后,他才会这么大的脾气。
“砰!”到了前面的讲台上,他的手一巴掌拍在讲桌上,上来就给人一个下马威。
有心学学派的人不满道:“徐老三,用不用上来就闹这些动静出来?”
“谁说的?”台子上的徐孺马上火怒吼。
下面的人突然一阵哄笑,显然觉得这事很好玩。
赵元启掩口对纪宁解释道:“徐孺徐老先生,在家中排行第三,在河西学派的同门师兄弟中也排行第三,所以别人总称呼他徐老三,只是他不喜欢这称呼罢了!”
“哦。”纪宁点头,关于这些事,他以前还真没去细心调查。
纪宁心想:“对于儒学界的事情,看来以后也应该多问一问,多了解,多听!”
徐孺没找到喊他外号的人,仍旧很恼火,怒道:“之前刘侍读也说了,理学成于六百多年之前,而心学……不过只有百年的光景,理学思想博大精深,如何是那小小心学之人所能匹敌的?所以朝廷应该大力推崇理学,将心学之人当作是邪门学说!”
“放屁!”
“狗屁不通!”
“你徐老三找死是吧?”……
徐孺这话刚结束,下面骂的人已经成了一片。
不但心学学派的人在骂,那些杂学学派的人也在骂,因为徐孺的话,就跟“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基本是一个论调,好像理学有多高,而后那些学说都不值一提一样。
纪宁也没料到这些泰斗级的人物,在学术研讨会上也根本不顾自己的形象问题,让他有一种自己在菜市场,正感受泼妇骂街。
徐孺怒道:“哪个龟儿子骂老子?”
“去你娘的!”台子下马上有人把鞋子丢上去,一鞋底拍在了徐孺的面门上,纪宁从这准头判断,丢鞋的人应该受过“专业训练”,应该是没少在学术争论中用这种手段来丢鞋打人。
徐孺怒着要去脱鞋,现自己穿的是靴子,当下就要拖靴子去打人,这会翰林侍读刘柠赶紧上去抓着徐孺,劝诫道:“徐先生且慢,凡事好商量……”
“士可杀不可辱!”徐孺把自己靴子拿在手上,举过头顶,高声吼道。
纪宁这会感觉自己很危险,因为徐孺喊这话的时候,是朝着他在喊的,好像是他侮辱了徐孺一样。
赵元启道:“永宁兄……其实早该提醒你的,这些人……论道的时候脾气都比较……强硬!”
纪宁点头,他想说自己也看出来了,这些人简直不是来坐而论道的,而是来打架的。
心学、理学以及杂学,各个学派之间的思想原本就是有冲突的,这些人根深蒂固的思想,想用自己的学说去说服别人那是天方夜谭,也就是说这种学术研讨会必然会伴随着各种不服,最开始可能是比谁的嗓门更大,但到后面这些人现嗓门已经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而是靠拳头。
好端端的学术研讨会,也就变成了这般嘈杂而混乱的模样。
纪宁也不禁想到了后世在新闻中所看到的那些政客在公开场合的表演,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