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如许怀义猜测的,几乎不差分毫,他跟建兴帝接触虽然不多,却将对方的心思摸的一清二楚。
如今的建兴帝,如一头垂垂老矣、但又不甘心罢手的狮子,妄图挣扎着,依旧掌控一切。
若有人阻拦,他就抑制不住体内嗜血的暴躁。
所以,他最近连内阁的人都不愿见了,眼前伺候的除了跟随他多年的老太监,就是齐王这个儿子。
齐王软弱无能,即便有什么想法,也不敢直言不讳,倒是让他耳边清净不少,但不可否认,这样的性子,也令他失望不喜,若为君,岂不是会被朝臣们压制拿捏?
这也是他非要除去许怀义不可的理由之一。
许怀义实在太邪门了,有声望,有能力,会赚钱,更会打仗,还有好人缘,明明几年前还是个逃荒的泥腿子,哪怕现在也没多少根基,可就是能让周围的人不自觉的向他靠拢。
孙家一族,江墉一系,精武学院,还有那些商户,都为他马首是瞻,连陆首辅都为他说话,这样的人,无疑很危险。
甚至,就那么巧的,他还救了元锦,成了齐王府的恩人。
只凭这份恩情,他就能轻易拿捏齐王父子俩,更别说,他还有本事和号召力,以后掌权都不在话下。
那时,齐王父子谁能制肘的了他?
所以,哪怕会背负骂名,他也要除去许怀义,免得以后两代君王都成了傀儡皇帝,那他死了都不能瞑目。
可惜,又失败了!
许怀义就像杀不死一样,不管他这边派去的人用什么手段,都能轻松化解,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在护着他。
妖孽啊!
这念头一起,建兴帝就病情加重了,不是装的,是真的吐了血,虚弱到下不来床,脸色惨白,肉眼可见生机在流失似得,御医战战兢兢,吓得寸步不敢离。
齐王也不敢,做足了孝子模样,心里积攒了很多话,面对这样的建兴帝,他也不敢开口。
他很想为许怀义求情的,于公于私,他都觉得许怀义不该死,但他不敢,为此,他很是煎熬,却无能为力。
好在隔日,建兴帝让人拟了一份封赏许怀义的圣旨,大张旗鼓的送到了顾家,齐王的愧疚总算得已消散了些。
许怀义驱逐鞑虏,于社稷有公,从靖宁伯一跃成为靖宁侯了。
二十来岁的侯爷,还是靠自己打拼出来的,整个大雍,都是独一份。
这样的风光、荣耀,人人羡慕不已。大丈夫当如是啊!
不过羡慕的背后,又隐晦快意的夹杂着几分同情。
因为这侯爷的爵位,不像是封赏,更像是补偿和安抚。
安抚他回京途中被连番刺杀,补偿他立了大功却被夺了兵权。
现在的他,看着鲜花着锦,实际上,手里的权力都被架空了,被安排到五军都督府,一个荣养的地方,听起来体面,却中看不中用。
许怀义送走宣旨太监,往椅子里懒懒一摊,夸张的哀叹,“从今天起,我就成个摆设了……”
顾欢喜低头整理着朝廷给的那些封赏,压根不理会他的无病呻吟。
许怀义又道,“换个角度,其实当摆设也不错啊,光拿俸禄不干事儿,提前过上退休生活,啧啧,奋斗三五年,享受一辈子,说的就是我了……”
顾欢喜还是没吭声。
许怀义幽怨的看着她,“那些黄白俗物就那么有吸引力?你都不安慰我两句?”
顾欢喜哼笑,“你需要安慰?不是该恭喜你以后就能躺平享受生活了?谁有你舒坦自在啊,有爵位,不差钱,又有闲,年轻人活到你这份上,堪称人生赢家,旁人只有羡慕眼红的份儿。”
“倒也是,嘿嘿……”许怀义没脸没皮的附和着,语气一转,“前提是,那位别再下黑手了啊,不然,就得去棺材里躺平了。”
顾欢喜闻言,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晦不晦气?什么话都敢说!”
许怀义忙呸呸了几声,换了话题,“这些东西你打算咋处理?”
顾欢喜反问,“你有什么想法?”
许怀义走过去,随意的从箱子里挑件出几样,“我不想收这玩意儿,看见就膈应,买命钱,哼,换成银子,做善事吧,给咱一家积福。”
顾欢喜道,“这些御制的东西,没法变卖,只能收着,其他的,折合成银两,给善堂拨一部分,其他的,我想再开一家规模大点的书店。”
“嗯?规模大的书店?”许怀义怔了下,“不会是免费开放的吧?”
“你觉得可行不?”
“类似前世图书馆?”
顾欢喜点点头,“也对外卖书,不过它存在的意义,更多还是免费对外开放,谁想来读书都可以,时间上也尽量放宽一些。”
“咱们不是有这样的书铺了吗?”
“书铺装修的太高大上,走的是精品路线,很多寒门学子都不敢进来,而且,空间有限,也容不下多少人,我想弄个接地气的,谁进来都没负担的那种,启蒙幼童都能有阅读角,你觉得如何?”
许怀义沉吟道,“可以是可以,这是好事儿,我肯定没意见,不过,你咋突然起这个心思了?”
自己媳妇儿有多不愿操心,他最清楚,不太可能主动揽事儿。
顾欢喜平静的道,“就是觉得好歹穿越一场,总得为这个世界留下些什么,才不枉此行。”
“就这样?”
“不然呢?你平内乱,抗倭寇,驱鞑虏,立了那么多战功,不负你前世所学,更不负你穿越一场,连阿鲤都贡献了不少有意义的东西,那些高产的种子,还有高效的药材,对百姓而言,是大幸,她也不负穿到这个时代,我还能不受你俩影响?就这么白活了?”
“欢喜……”许怀义听了这番剖白,不喜反惊吓,“你是不是受啥刺激了?可不敢胡思乱想啊,有我在,肯定能护你安全,你等着,今晚我就去弄死建兴帝。”
顾欢喜无语的吐槽,“就不能是我觉悟提高了吗?”
说的好像她在交代遗言,好吧,她确实也存了几分“万一有意外,不留遗憾”的意思,但这话不能说。
许怀义半信半疑。
顾欢喜翻了个白眼,“行吧,还有一层意思,就是我想哄江先生高兴,咱们有愧于他,又不能明着请罪,办个图书馆,惠及所有读书人,应该也是他的夙愿,还能转移下注意力,别再惦记小鱼了,咱们心里也能舒坦些。”
闻言,许怀义瞬间被带歪了,“嗯,你说的不错,这倒是个办法,一举两得,行,就听你的,等会儿我就去找江先生商量,让他多出谋划策,咱们提供财物支持。”
走出悲伤的最好办法,就是多给他找感兴趣的事情干,让他忙的顾不上悲伤,日子一长,也就淡化了。
许怀义说干就干,吃过午饭,就和江先生提了这事。
江先生听完他的构想,果然很高兴,兴致勃勃的拉着他一起完善细节,颇有些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许怀义自是舍命陪君子,商量了一下午,初步定下了章程。
他还想再提一下办报纸杂志的事儿,不过,想着饭要一口一口吃,就暂时按耐住了。
天黑下来后,又飘起了雪。
许怀义等到亥时,才从容不迫的换上夜行衣,准备出门。
那闲适淡然的模样,仿佛是去散步赏雪,谁能想到是去杀人呢?
还是杀这天底下最贵重的那位。
顾欢喜没他这份镇定自如,反复叮嘱着,“一定要小心啊,发现不对,就赶紧收手,别硬撑,更不要较劲,今天弄不死,就改天,安全为重。”
许怀义嘴上随意应着,心里想的却是,如果不快点动手,搞不好都没机会了,他猜测,建兴帝怕是撑不了太久,最后的疯狂,谁知道能造成多大破坏力?
他可不敢赌,也等不起!
此时的京城,静谧无声,路上半个人影不见,只偶尔听到几声犬吠。
许怀义戴着硕大的斗笠,快步往皇宫的方向走,留下的脚印没多久便被飘下来的雪覆盖了。
皇宫的守卫就森严了,几步一岗,巡逻的禁卫军穿梭其中,想要完全避开,非轻功卓绝的高手不可为。
许怀义轻功一般,但他有房车这个作弊器,又有无人机勘察地形,所以,倒是难不住他。
再者,他之前在羽林卫当差,对皇宫的守卫布置,早就摸清了,啥时候轮班换岗,啥时候防护最弱,他都明明白白的,若这样还能被抓着,那就太逊了。
一路还算顺利,不过想靠近建兴帝住的地方,还是不太可能。
许怀义先去了一处偏僻的宫殿,将早就准备好的汽油到处泼了个遍,随后便毫不犹豫的点着了火。
有汽油加持,火苗蹭的窜得老高,不过片刻,这里就成了火海。
着火的还不止一处,四面八方都在燃烧,放眼望去,皇宫就像被熊熊大火给包围了似得。
“走水了!走水了!”
尖锐凄厉的叫声直冲云霄,宫里彻底乱了套。
到处都是慌不择路的人影,无头苍蝇一样的提着水桶奔跑,却不知道先顾及哪一头才好。
值夜的羽林军最紧张,大声呵斥着,如临大敌。
却偏偏找不到敌人的影子在哪儿,能搞出这么大阵仗,势必不是一人所为,宫墙那么高,对方到底是怎么避开他们,进来放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