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度放下了自己伪装在脸面上的“神秘”,身子靠过去,对坂西利八郎开口道:“好吧,坂西先生,我想您是忽略了一个人,一个最有可能在未来接替段总长位置的人。”坂西利八郎静静的听着,可以看得出他眉头有些紧凑。
想来应该是他不想放弃这样一个极为珍贵的“线索”吧,杨度继续道:“在我国的云南边陲,曾经在数年前出了一位一手更改了云南一省风云的人物,而且说起来我相信坂西先生应该也会知道他的名字,不是别人,正是我的朋友,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已全校第一的优异成绩毕业,现在贵为昭威将军的蔡锷。”
坂西利八郎听完之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而后安稳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之后对杨度道:“原来杨先生说的是这位,我知道了,自我疏忽了,忘记了贵国还有这样的人物,我虽然不是贵国民众,但是对于蔡将军昔年重九之功劳也是非常感慨的。”
杨度点点头,道:“坂西先生,今天我和您一样,都说了自己的心窝子里的话,但是我想,您不该对朋友藏拙不是吗?为什么不把你的真正意图说出来那,我知道,虽然您有着顾问的身份,有着多数内阁将领的支持,可是实际上,至少我了解到的,就是徐树铮对您的态度就该不是表面上的样子那么简单不是吗?我想,这也是坂西先生今天来找我,能够屈尊与我交流的原因吧。”
对于杨度的话,坂西利八郎显然并不觉得诧异,这一定是在他的预料之内的,毕竟对于杨度这个人,他的做事方式并没有他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隐秘,他的城府也绝不是他装出来的那样深邃的。
坂西利八郎笑了笑,一次来表示自己的歉意,而后对杨度开诚布公的道:“杨先生真是一个值得结交的人;虽然我不清楚徐次长对我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总之我只需要做好自己的职责就可以了,一个能够很好的且只知道完成自己职责以内事务的人,我想应该没有人会去对他下手不是吗?”
杨度笑了笑,并没有说话,坂西利八郎则是继续说道:“其实,我想杨先生是能够理解我的,虽然我是一个外人,而且我对于贵国的某一些利益确实是倾向于掠夺的,但是这绝不能表示我是一个不称职的人。”
杨度点点头,依旧没有说什么,坂西利八郎继续开口道:“你们中国人有句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很多时候就真的是因为这样的一句话,使得原本可以相互友好合作的两个国家亦或者是说两个民族,变得反目成仇。”
“贵国有孙文先生提出‘五族共和’五大族汉满蒙回藏,如果真的说起来,除了久居中原的汉族之外,其他的不还都是异族吗?我承认我确实用我自己的考虑,但是这应该是可以被理解的,因为虽然我是贵国的被雇佣者,可我还有我自己的国家,我热爱我的国家。”
“即便是这样,我却依旧为贵国不遗余力的出谋划策,规划着贵国的未来发展,如杨先生刚刚所言,其实贵国中,岂止只有一位徐次长那?这些话我已不想再提及了;我知道杨先生和我虽然境地差不多,但是至少您还是贵国中人,总是会比我好一些的。”
坂西利八郎的诉苦,虽然以他的口气说出来的情真意切,可是杨度确认为这只不过就是他在铺垫之后的话的引子罢了。所以虽然坂西利八郎此时很动情,他依然选择了比较无礼的方式。
杨度摆摆手,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并且对其作出一幅不满的样子,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刚刚是坂西先生说应该直言不讳的,开诚布公的,为什么现在您还要说这么多铺垫那?是您不相信我,还是您觉得,我这个人对您依旧存有怀疑那?”
坂西利八郎显然小看了眼前的这个“书生”,杨度态度的突然改变是他跟本没有想到的,或者说是他从来都未想过的,不过作为老油条的坂西自然是不会因为杨度如此便乱了阵脚。
他笑了笑,而后率先致歉且将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道:“是我的错。”说着,他还象征性的对杨度微微躬身,而后才继续说下去道:“我希望杨先生可以站在我的角度,为了你我两国的未来发展以及我个人的生存空间,帮我挑选一个可以真正能够做事的人,这样的话,不单单对我,对国家,就是对于杨先生自己,也是有着无数好处的。”
“段总长也好,徐次长也罢,亦或是被大公子戏称的‘金陵王’冯将军,无论是谁,他没都已经老朽了,他们虽然可以依靠,却不能够再讲自己的全部的精力投入到国家的建设中了。”
“他们有了许许多多的顾忌,他们喜欢明面上嬉笑怒骂,而暗地里却在为自己的未来争夺,这样下去,结果就是斗争,是国家之间的斗争,是国家之内的斗争,这样的斗争,只会让这个满目苍夷的地方,更加的败落。”
“杨先生,可能您会认为我这样的言论是在破坏贵国内阁之间的关系,但是我请您跳出这个圈子外,仔细的想一想,我说的话,到底是在破坏贵国内阁间的关系,还是在从实际角度上来帮助贵国更好的发展。”
说完这一番话,坂西利八郎不由得深深的出了一口气,而后其胸膛久久不能平复;杨度虽然是文人,但是绝不表示他是一个迂腐之人,虽然他的很多行事方式上,确实有守旧、自私等一些弊端。
但是这绝不能就此抹杀了他的才干。对于坂西利八郎的话,杨度到底是怎么想的不得而知,不过从他接下来的对话中,还是能够看出一二的,杨度给了坂西利八郎足够的缓和时间之后。
才笑着开口,对其道:“我明白了,如果坂西先生真的想要帮助我们的话,我想,如果可以利用您自己的身份,将蔡锷推举成为最新一任的陆军总长的话,我想可能不单单是我,或者是您,就是连大公子在内,都将会非常高兴的。”
听到了“蔡锷”两个字,坂西利八郎的神色不由得一冷,眉头皱皱了,作沉思状,许久后,才对杨度遗憾的开口道:“对不起杨先生,如果是其他人我想我绝不会回绝您的提议,可是对于这位蔡将军,我想,对不起了。”
“哦?”杨度也不由得眉头一皱,因为坂西利八郎给他的答案是出乎他的意料,但是他却立即恢复了如常态的神色,而后对坂西利八郎道:“不知道,坂西先生是否可以解开我的疑惑那?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您要否定我的提议,但是想来也只有蔡锷才能成为你我理想中的最适合的那个人了。”
这里面,杨度没有选择取用坂西利八郎自己说出来的“回绝”二字,而是使用了“否定”一词,虽然看起来没什么,而且其意义也并没有什么差别,可是实际上,回绝等同于还有商量的余地。
而否定则是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才被称为否定的,而杨度之所以会选择这个词,是因为他想要用自己的坚定态度,或者说是他强加在坂西利八郎身上的,他歪曲理解后的强硬态度,来迫使坂西利八郎,即便是在这次谈话不成功之后,他也可以用“否定”二字,来移除自己有可能要承担的一切责任。
其实这就是一种语言的方式,是一种对于用词方法的高超使用方式,当然了,这并不是杨度一个人的专属,可是这也绝不是随便那个人就能够运用的,当然了,想要运用到杨度这般炉火纯青,更不是简单的经验二字可以解释的。
坂西利八郎作为袁世凯的总统顾问,这些在常人看来高深的方法,在他的眼里其实不过儿戏罢了,但是出于民族的不同,语言习惯上的差异,所以虽然他明白杨度的用意,却也一时间无法圆润的化解。
坂西利八郎只好顶着“尴尬”的脸色,对杨度解释起来,道:“杨先生有些话我本以为不需要明说的,但是既然如此的话,我还是乐意为了自己的朋友而说一些不应该提及的问题的。”
杨度点点头,并且示意坂西利八郎继续说下去,坂西微微一笑,而后继续解释起来,道:“杨先生,您与蔡将军的关系我也多少了解一些,我知道您与他的私交非常好,而且我要说明的是,我对于蔡将军的能力是从来都没有过任何质疑的。”
“可是我为什么要回绝您那?实际上是因为我听闻蔡将军是一个坚定的反日派,而且他在军官团任职总教习其间曾多次以日本为假想敌,对军官团的校、尉们进行激烈却毫无根据的煽动。”
“对于这样的人,哪怕是他再有才能,再有能力,我也觉不愿意由他接手真正的大权,这不单单是为了我国着想,说实在话,您可以试想一下,如果是蔡将军接任了陆军总长的话,对于两国的外交、经济我想都是一个严重的打击不是吗?”
杨度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不过他还是继续坚持道:“那么假使他可以改变自己的看法那?其实说起来,之所以松坡会对贵国持有如此的态度,还不是因为贵国内阁方面进来对我国政、治、经济以及军事上的压迫吗?”
坂西利八郎咳嗽了两声,而后接过杨度的话,故意转开话题,道:“如果杨先生能够保证蔡将军他不再对我国持有偏见的话,我想段总长确实已经年纪大了,国家和未来总是年轻人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