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我笑起来道:“袁世凯真说得上是用心良苦,他让我做这个总教习,虽然看起来这是一个没有实权的位置,但是你想一想,现在北洋军中的将领、军官,有几个是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打出来的?他们大半都是北洋老臣的后辈,或是儿孙,或是甥侄。他们的父辈都是袁世凯一手提拔起来的,而且大多数在前清的时候还都是袁世凯的学生。如今他让我去做这个总教习不异于算是将北洋未来十年的将领送入我的门下,虽然他们不可能完全的承认我这个老师,但是至少名义上,我是他们的老师,袁世凯这一招,外界看来可就算是我彻底加入他的队伍了。”
“而且他也是就此看看我的能力,这群少爷兵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而且真如你刚才所说的,这是个没有实质的虚职,假如要是我对他有什么非异的话,他也能毫不费力的把我控制起来。”
“这么说起来,袁世凯可谓是算计很深啊,既让外界以为将军你已经加入了他的队伍,同时还让你觉得自己得到是北洋的未来,而且要是将军你对他有反抗的话,控制你根本就不需要兵戎相向。”
陈敏麟听过我的分析之后,一脸的惊异且我看得出他此时的担忧。
“哈哈,其实你不需要担心什么。”我对他说道:“袁世凯这样的安排其实对咱们也并非就没有好处。”
“是吗?”敏麟疑惑的看着我。
我点点头,道:“其实公平来讲,北洋军年青一代中也不乏有中正之士,且以国为重,不受老北洋的影响,这样人不就有可能真的成为我的学生吗?云南讲武堂的时候,我不也是收拢了这么一批青年才俊才成事的吗。”
喝了一口茶,我继续道:“而且咱们本来就打算什么,他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对咱们动手那?”
敏麟用一种“心知肚明”的神情对我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一夜无话,翌日正午。
穿着早上送礼啊的新大礼服,我便带着陈敏麟离开了府邸。府外有袁克定派来的轿车。应袁克定之遥,前往他在京郊的一处庄园参加一场舞会。
到了庄园外,之间月亮门上挂着一个大匾,龙飞凤舞的写着三个字“梅中春”,再一看落款竟是荣禄。
走进庄园内,便是涌入满眼的梅树花枝,千形万变,或苍劲虬结,或妖娆妩媚虽然还未到花期,可是萌芽而发的带粉骨朵却是另有一番意味。
见此景,我不由的脱口而出:“苍容比劲柏,嫁衣未带妆。粉薄天然色,期雪染白霜。”
“好!”
我转脸一看,却是不知何时袁克定已来到我的身旁“大公子。”
袁克定拍着手对我说:“松坡啊,想不到你好文采啊。”
“大公子过奖了。不知道蔡锷来晚了没有?”
“当然不晚,正是时候。”说着,袁克定拉着我的手一面向庄园深处走去,一面招呼周围的人向这里看过来。
“各位,我给大家介绍一下,我身边的这位就是大总统亲封的昭威将军,大名鼎鼎的蔡锷,蔡将军!”
袁克定话音一落周围的人便想起了一阵掌声,明显可见的还有人交头接耳不知在议论什么;袁克定示意众人禁声后,对我道:“松坡,给大家讲几句。”
我本有意推脱,可是鉴于此时的场景,这才硬着头皮得道:“众位!鄙人蔡锷,受大总统之命来京,初来乍到还请大家关照。”
我刚说完,就听对面的人群里传来一声“大名鼎鼎的云南王,怎么现在说起话来这么客气!”
进过几天的考察,已经进过我仔细思考之后,我决定,以模范团总教习的身份,下达的第一条命令就是“更换所有现有教材;增加野外训练课程强度、次数,新增加对抗练习、沙盘训练;所有在校学员一律将所有私人物品、非配置生活用品以及现金全部上缴,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私藏一块大洋;所有学员没收全部弹药。”
对于我这样的命令,模范团其他教习表示不能理解。
他们说增加课程、更换教材等是可以的,但是至于没收学员财物、私人物品、弹药却是行不通的。
我没有让他们详细的解释下去,而是严肃的警告他们“我是模范团的总教习,在这里我是除了团长袁大公子以外的最高长官;我的命令就是军令,对于军令,只有执行,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不得不说,这群北洋的老爷兵,真是难对付,因为不单单是学员的不配合,甚至连教习们也都不尽全力去执行命令。
根据模范团校规,每天的集合时间是早上六点半,但是每天早上如果能在九点之前全部集合完毕就已经是最好的状态了。
而且,根据规定,模范团每天放学的时间是下午的六点,可是我看到的却是每天不到下午三点,基本上就没有几个学员在上课了;不是回到宿舍去和别人玩牌、打麻将,就是钻到伙房去,随便弄点什么,然后几个人围在一起喝喝酒、聊聊天。
这就是模范团的模范,这就是我所看到的北洋军的最好的军官。
“校规校训,在你们眼里就是废纸一张吗?还是你们都不认字!”
在一次模范团全体大会上,我义正言辞的训斥他们,我希望我的训斥可以让他们明白,他们是北洋军的未来,他们的优劣可能直接关系到北洋军的生死存亡。
“你们是北洋的军官,你们的一举一动都是被外界看在眼里的!你们的所作所为都是被士兵们记在心里的。你们是军官,是部队的中坚力量也是北洋的未来,更是中,华的未来。你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不要说列强的军队,就是那些马匪土匪,你们打得过吗?这难道就是北洋军该有的战力吗!”
可是,我万没想到,我这一番话换来的,竟然是他们这样的说法:“总教习,你说的这些我们都懂;可是我们在前面玩命流血的时候,你在什么地方!
“咱们总教习不是在士官学校读书那吗!总教习一肚子墨水,哈哈哈。”
“他,妈老子在前线……”
这样的话还有很多;无非就是对我的嘲笑与不屑,在他们眼里,我唯一可以让他们正眼一看的就只有我的肩章。
他们都自诩是老北洋亦或是“天生的北洋”;确实,实话实说,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小站练兵的元老,也有一部分人的父辈是北洋的老臣亦或是有过军功的元老。
但实在说,这真的不足以让他们如此骄傲,亦或是他们对人的轻蔑跋扈,确实不应该与这些关系有所牵连。
父辈的是父辈的,曾经的是曾经的,总之都是过去的。
有句话说得好,英雄不提当年勇。
我虽然并非是小站练兵的元老,甚至从根上讲,我甚至都算不得北洋的人呢,可我还是政,府的将军,我还是中,华的一员。
我强忍着心中的情绪,这是一种悲哀,并非因为他们对我的作为。我对他们说:“如果你们以为在这里羞辱我就可以让你们以后在世界的战场上战胜一切列强,那我愿意被你们羞辱一辈子。”
冷这眼,扫了坐在下面的军官们,我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们不愿意让我这个非北洋出身且没有什么战功的人做你们的总教习,实话实说,如果不是大总统的命令,我宁愿下野,赋闲在家也绝不愿意做你们的教习。”
“我是一个外人,我看到的你们,就等于看到了北洋军的全部,无论昔日的北洋多么劳苦功高如何的威名赫赫;我见到你们,我看到的就是北洋军样子,你们的所作所为就是北洋的形象代表,这就是北洋吗?这就是北洋的军官吗!”
可能是因为我最后提高了声音,让早已习惯了“白面书生”的他们,感到惊异,竟然在那一刻,全场安静的可怕。
我扫视过他们众人,我看到了他们眼中的犹豫;没有再说什么,我转身就离开了模范团的会场。
我不知道我走之后他们还会说什么,因为那些与我已经没有关系了,在离开模范团营门的那一刻,我便已经决定好,要辞去现在的职务。
回去的路上,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我不由的出了神。
这就是中,华的风景,是作为军人的我们誓死扞卫的土地,可,这样壮美奇秀的风景,真的就是他们那样的北洋所能守卫住的吗?
北洋军曾经是晚清的骄傲,可如今那?北洋军还真的就是曾经的北洋吗?
还记得那天在梅中春园的时候,汤芗铭把我叫到一旁对我说的话。他说:“松坡啊,你我之间虽然有过不愉快,可此时非彼时,昔日之国以过,今日之世,仍未清。还希望在必要的时候松坡你能够认清是非对错。”
汤芗铭的这番话是我绝想不到的,因为昔年,我与他之间的矛盾,不,与其说是矛盾不如说是仇怨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当年我还在湖南老家的时候,就和他汤铸新有了矛盾,之后当我从日本士官学校毕业回国后,很不巧的又被调到了湖南教练处做帮办。
一九零九年是我在湖南做帮办的最后一年,可也是那一年,汤芗铭从国外留学归来,在任军职之前的那段时间里,他就待在湖南。
其实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他已经回到了湖南,之后再一次市集集会上,我和他不期而遇。虽然我仍然记得当年与他的矛盾,但是我想已过去多年,而且那时候我们两个都是留学归来准备要投身国家。
我本想着和他相逢一笑泯恩仇,然后若是志趣相投的话,就一起慷慨报国,要是我们两个人的志向背道而驰的话,那么大不了就是不欢而散罢了。
可是那一天,确实是我想当然了。
他汤铸新与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蔡艮寅!冤家路窄,我回来就听说你从日本士官学校学成归国,我找了你好久,没想到今天在这遇到了。灶玛子,今天就让你条子倒出去!”
说完,他竟然随手抽出了配枪;我实在想不到那个时候根本没有穿着军装的他竟然会随身带枪。
他拿枪指着我的头,说实在的,当时我虽然并不怎么怕,因为我的腰间也有枪,而且我对自己的枪法枪术有着绝对的自信。
可是当时的场面确实尴尬,而且就在他出枪的下一刻,我们已经被一群爱看热闹的人远远的围成了一个圈。
与此同时我还听到了在远处有大批人马赶来的脚步声。
不用想我也知道那是巡城的驻军。
很奇怪,汤芗铭虽然一开始的时候毫不犹豫的掏出枪来指着我,眼神异常的凶狠,可是当他用枪指着我的时候,却没有开枪,而是就这么恶狠狠的盯着我。
叙过茶之后,杨度对我说:“松坡啊,你猜猜我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我笑了笑道:“晳子兄有话明讲便是。”
“哈哈哈。”杨度笑了起来说:“你不是一直想面见大总统吗?”
“你的意思是?”我依稀已经猜到了杨度后面要说的话;果不其然,他对我说:“我是受大总统之命,来通知你,明日一早,大总统会在总统府的书房会见你。时间定在早上九点,松坡到时候可不要迟到啊。”
“晳子兄放心,蔡锷绝不会迟到。”
“那就好;松坡啊,不知道你这个总教习当得怎么样啊?”杨度问道。我无奈一笑,道:“其中苦乐,晳子兄是体会不到的。”
见我如此,杨度沉思了片刻,对我说:“我不知道模范团到底是一个什么地方,但是那里肯定是一条‘四通八达’的路,沟沟坎坎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可只要渡的过去,那以后会是什么样子,你比我心里清楚;松坡啊,你我是老乡,而且在日本的时候,相交亦菲他人可比,所以我想告诉你,能不离开模范团就不要离开;老北洋都只是老北洋了,而那些年轻人也是一定会陆陆续续出人头地的。”
我没想到杨度竟然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我们两个人是不同的两个立场,他文我武。他摆弄政;治,而我则是经略军事。
我知道,现今民国的军队是为政,治服务的;更主要的是,现今民国军队更是为某一位政,治人物服务的。
而恰恰杨度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政,治人物,虽然他现在还没有什么确实的影响力。
“晳子兄,你话中之意,蔡锷不明白;我是军人,唯政,府军令是从。再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说着,我盖上了茶碗的盖子。
看到我手上动作的杨度笑了笑,寒暄几句后就离开了。
这一次我没有送他。
翌日,我身着大礼服,披表带挎军刀,早早就到总统府待客室等候大总统的召见。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就在快要到约定时间的时候,大总统竟突然“闯”进了待客室,而且嘴上还在申斥着侍者。
“你们是怎么搞的!蔡将军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请到书房去!”而后快步走到我的面前笑呵呵的拉着我的手,说:“松坡啊,可算又见面了!”
我忙立正敬礼:“大总统!”
“哈哈,松坡啊,不必如此不必如此。”说着袁世凯拉着我坐下,一面招呼上茶一面对我道:“松坡啊,早就想和你见面,奈何近来公务繁忙,再加上河南白朗一伙盗匪猖獗,而且陆军部……哈哈,不说这些,不说这些;松坡啊,今天咱们可是要好好的聊一聊啊。”
我笑着说:“蔡锷首先要向大总统当面致谢……”。
可是我才刚开口,袁世凯却打断我道:“先不忙;来人啊,把我给蔡将军准备的衣服拿来。”
“恩?”我疑惑起来,袁世凯给我准备衣服,什么样的衣服?他这么做是怎样的用意?不过我却没有直接发问,而是婉转的说:“大总统,是蔡锷今日的着装有什么不妥吗?”
袁世凯扫了我一眼,笑着道:“你松坡这就多心了。我是看你穿大礼服来见我,这衣服我也穿过,啰啰嗦嗦甚不舒适,你我一家人,这些繁文缛节场面的东西大可不必,我刚刚叫人准备了一身紫貂的褂子你先换上,省的军服束缚的不得劲。”
听到他这么一说,我不由的脑袋“嗡”的一声,我知道,他这是要给我一个下马威。
这脱去军服的将军,还是将军吗?而且他说给我准备的是紫貂的褂子,这东西少说千金难买,如此重礼,他元大总统可是只送过那些老北洋的中流砥柱,对于我这样一个外人,他一出手就是这样的东西,其用心不言而喻。
我不接受的话,往小了说是不给他大总统的面子,往大了说就是不服从最。